第十一章(第13/17页)

“我知道。”她说。

参与聚餐的包括西尔维亚、理查德、马修、凯瑟琳,这是他们的队伍,然后是我、吉尔、马克、凯特,另外还有汉娜,因为在某种程度上,我觉得这不仅是我们的重要活动,也是汉娜的。理查德在听到这个对西尔维亚计划的调整以后,一开始有点吃惊地哼笑了一声,随即就开怀大笑了,引得爱尔兰酒保向我们俩举起酒杯,故意朝我们在场所有人挤眉弄眼,说:“嗯,好了,你们必须把你们的笑话拿来和我们这些外人分享。”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好笑。”理查德说。

我在盖·胡萨餐厅预订了一个包间,连晚餐菜式也一并定好。西尔维亚经由理查德转告说,她来买单,因为这是她出的主意。不过我们当然会各付各的。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首先是凯特。当我说起将会有场晚宴,并且她也受邀了,她显得很高兴,还说自己没衣服穿。我觉得这是一大进步,陪她出去买了一条裙子。不过,尽管她穿上了裙子,在眼睛周围抹好绿色的眼影,把指甲也涂成绿色,但是到了最后关头,她说她不去了,怎么都劝不动她。

我把她留在沙发上她的老地方。她没有戴上耳塞,而是闷闷不乐地瞪着前方。我知道厨房里有葡萄酒—她早就买了一瓶两升装的葡萄酒。

在去赴宴的出租车上,我一直忧心忡忡,担心凯特这可怜的邋遢鬼,十九岁了,浪费宝贵的青春年华;担心吉尔,她把欢欣喜悦都当作威胁而拒之门外;担心凯瑟琳,没别的事可做,成天远远地跟踪她那出去逍遥的父亲。马修呢,我不会去多想,我自己做好准备,在即将到来的整场晚宴上,从头到尾都不要想起他,不过我知道他身上没有一个细胞会懂得快乐—他全身心都关注着未来。至于汉娜,她超级能干,她的能量植根在她身体深处,但只有对着她同类的躯体,她才会敞开怀抱。

我想到他们都拥有某种财富,但他们却视而不见;拥有无与伦比的传承,却对此浑然不知;尽管有足够多的警告提醒他们会有大量的报应,但不管是我或者是其他任何人所说的话,都无法左右现实,哪怕是产生最轻微的改变。

若干年后,他们会在某个早晨醒来,知道有个绝对的障碍,把他们和他们本来可以拥有的东西隔绝开了,因为他们没有为之付出。

我到格瑞克大街的时候,看见理查德在人行道上。他抬起头看到了我。我下了出租车投入他的怀抱,他把我转过去正脸对着他,说:“我一直在构思一篇演讲!”

“我也是!”

“有花堪折直须折[53]?”

“正是。”

“但是无济于事?”

“根本没用。”我说。

我们的脸庞只相隔三英寸,我们笑了,凑近嘴唇轻轻一蹭,像要吻别似的,把脸颊靠在一起,感受彼此的生命隔着薄薄一层肌肤跳动。我们一起走进了餐厅。

包间很舒适,灯光柔和,餐桌为九人而备,已经摆好,就凯瑟琳一个人。她显得很温婉,高兴得有点手足无措,当她父亲走到她身边坐下,留我自己去选座位的时候,她显得十分感激,脸都红了。

随后到的是西尔维亚。这女人高个子,身材纤细苗条,全身没有一丝赘肉。她穿了白色套装,黄褐色的头发中夹杂了白发,用黑丝带扎在后面。她长得不错,骨肉停匀,夏天过后晒成了发亮的棕色。如果我在街上和她擦身而过,会评价说这个女人清爽利落,看起来很舒服,但是不会想到任何夸大其词的形容词—她不像理查德那么健美,算不上漂亮,也不见得多有魅力。然而他的心已经为这个女人痛了三分之一世纪之久啊。

她说(口音是美国的而不是英国的):“我为马修感到抱歉,他不肯来。”

我们互道你好,问候一番,她似乎不需要特别仔细观察我,只是坐到凯瑟琳的另一边,这么一来,小姑娘看着像是在父母夹坐下挺直了腰板。

汉娜和吉尔、马克一起走了进来。

“凯特在哪里?”吉尔立马发问,一针见血。我说到她不愿来,发现汉娜有所警觉,迅速看了我一眼了解情况。

两个位子给撤掉了,我们七个人围坐成一圈,好像一家人。西尔维亚看似超然物外,不过一旦发觉有人看着她,就马上泛出微笑—这种做法似乎是在进行自我保护。和理查德一样,她的肩膀略微向前弯曲。他们很相像—结了婚的人,他们的面孔相互呼应,正如其他的已婚夫妇一样,他们当初之所以相互吸引,是因为他们在对方那张不熟悉的面孔上发现了自己的特征。理查德坐在那儿,身材魁梧,轻松自在,棕褐色的皮肤,容光焕发—非常出色,他真是棒极了,整个人从眼睛到笑容都洋溢着生命力;而她则是内敛的,节制的。她的态度总是置身事外,好像在听着寻呼机上面的呼叫,或者在想着她下一台手术。她的双手对她而言太大了,或许只是显得大了,因为她身上其他部位都纤巧得当,手也一样,但是长长的,很强壮,又很灵敏,无一不凸显出著名外科医生(甚至是世界著名外科医生)的手该有的样子。她对双手也是小心呵护,看到她像我见过的小提琴手和钢琴手那样将双手一张一合,你会以为她是音乐家—迅速打量一番,双手都还好吧?可以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