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9/9页)

他也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想大叫,说:“不,不—别这样。”因为如果他看到了过去的我,那就更糟了,因为如果弗莱迪还能重返人间,回忆起我来—那个冷若冰霜的女孩,为了能支配几分情感和几分性(我可曾用过“爱”这个字?)而讨价还价,并且对他熟视无睹,从未期待在他的引领下去探寻奇趣,这一切就已经够糟了。

那个时刻叫人心情阴郁,我们各站在一边,相隔着浑浊的湖水,湖上花彩斑斓的鸭子摇摇扭扭潜入水中,橙色的脚蹼在空中胡乱扑腾着拼命往下潜,好去搅和觅食湖底的水草。

我感到非常空虚,仿佛一无所有,他也一样。我们努力从这种愁绪中抽离出来,转身继续往前走,重逢于湖畔的一隅后,迟疑不决地牵起手来,似乎冥冥之中最初将我们连到一起的那股力量,也有可能就此消失。

“你看,”他说,“你看,如果我们不小心的话,等待在前方的会是什么。”

那时,即便在我自己听来,我的嗓音也是顽固而又愁苦的,我挑明了现实说:“不过或许我们没法完全避免。”

“啊,我不想听到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我是说,所谓的判断力。”

我不动声色:“我的判断力可是出了名的。”

他说:“是,我猜也是,但那并非……”

他敏捷地把我拉到他的身边,我们站在一起,身体略微交错。想来真是奇怪,都一把年纪了,还情真意切地紧贴着站一起。身上的衣服把我们隔开,像是在指明,抑或是在提醒我们真实生活的状况—不同于过去,难以和火热的躯体区分开来。我站在理查德身边的时候,脑海里刹那间闪现出的回忆,是我和弗莱迪一起在国外某个地方,可能是西班牙,我们某一次度假,记得我褪去裙子和内裤,赤身裸体站在一边,而他正在床的另一侧脱衣服。回想起来,我感到纳闷,怎么不是我们相互脱去衣裳?—我记起当时整个行动多么迅速。

如果我当时是和理查德在一起,又还年轻—我会等他来宽衣解带,由着舒适的衣物从身上滑落,让他来征服、占有。而弗莱迪从来没能获得我的允许占有我,想都别想。

我感觉到理查德粗糙的脸颊蹭着我的脸庞,他说:“你有年少时的照片吗?好吧,我知道那听起来太蠢了,我应该可以自己想象。你结婚前的样子,呃,说真的。你结过婚吗?哦,算了,我不想知道。”

“我结过。我独居已经有—让我想一想,对,肯定有五年多六年了。差不多—真的。”我有点气馁,后退一步挣脱了他的怀抱。

“我们去吃个早饭午饭什么的,去喝一杯,我们得喝一杯。”

我们走出公园,在圣詹姆士街岔口找到一家小餐馆。我们敏锐的感官知觉又恢复了,每一口食物品尝起来都美味得不可思议,至于我们究竟吃了什么,其实无关紧要。就着一点黄油撕一角面包吃,也会感觉像是大餐。话说回来,我们也喝了不少葡萄酒,双手围握住酒杯,仿佛它们温暖了我们目光所至之处。我们总是看着对方,难以挪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