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莫琳的公寓(第30/31页)
她看见莫琳坐在她的床上,凯特的床上,无所事事。现在是晚上七点。聚会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但莫琳还没有换衣服。她没有离开床铺。她是不是想替自己或朋友收回此物?凯特说:“我有一个发现。重回家中时,我打算发表一个声明——虽然我还拿不准声明的内容是什么。但我选择的范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嗯,被缩小到我的头发怎么做才好?是不是很有意思呀?”
莫琳耸了耸肩。
“我一直在想。我已经把自己的感受全部告诉了你。包括所有的事情。但是,这些年来,我都只能零零散散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和感受。我告诉自己,对这些人我不该说这个,这个我能对艾琳说,但不能对蒂姆说……这个玛丽明白不了:比如,我就不会给玛丽讲海豹的事儿。不过我可以对蒂姆说。当然,我会对迈克尔说些事儿,但他听我说话的样子好像是在听远在天边的事儿,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想,他是不是觉得,我就是这样听他说话的。当然,他说,他不会做梦。他的事儿都在外面——我和他之间距离这么远,是不是不大可能?因为我们已经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并不是我的话让他感到震惊或意外,只是他显然爱听其他大陆的新闻。那些地方他一次都没去过,也没有去的打算。可是我觉得,我好像把自己分成了一小块一小块分给家人,这块给蒂姆,那块给迈克尔,这块给艾琳,等等等等。或者说,以前是这样分配的。过去是的。都结束了。不过,对你我什么都能说。”
“如同过往的船只,”莫琳说,“像在旅途中邂逅的人们。也许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莫琳走了出去,关上房门。
过了一小时,公寓里面依旧静悄悄的。凯特走出房间找莫琳。她已经换上了一件三十年代流行的旧式晚礼服,就是斜裁的、贴身的那种。衣服后背开得很低,用交叉的小细带连接。黑缎面料。她把头发剪了。剪到耳垂高度的地方。用几个发夹把头发夹得紧紧的,如果说看她脖子以下的装扮像海上妖女,那么看她的头就像一个刚走出监狱或寄宿学校的女子。
她坐在大厅垫子上,用剪下的头发做什么东西。她把那东西举了起来,眼睛故意不看凯特。她用头发卷成了一个丰收娃娃的造型,一个玉米娃娃。
凯特很吃惊:当然,这就是她的本意。“聚会马上就开始了。”凯特说。
“没事。”
这时门铃响了。客人们站在门外。
“嗨!”“嗨。”“你好。”“嗨。”然后接吻。“你拿的是什么东西呀,莫琳?”
“我的头发。看不出来吗?是我的宝贝。”莫琳说着在客人们面前跳起舞来,眼睛都不往他们身上瞟一眼,只管举着那个垂在手腕上的头发娃娃——一个亮丽、脆弱的娃娃。
很快,屋子里就济济一堂了。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这么多跟着黑缎裹身的莫琳转动的年轻人——当中有斯坦利、菲利普和一个比其他人大许多的男子,他魁梧结实、面露威严;此人肯定是威廉,一张莫琳愿意使用就可以帮她重回原来那个群体的护照——这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仿佛一张地图,或一页书写着莫琳那丰富多彩、机遇层出的生活的文字。但是,客人们只是受到她的娃娃的欢迎,而不是她本人的亲自迎接。她似乎没法去注视他们,或在谁的身边多停留片刻说说话。她穿梭游走于人群当中,和某个男士跳上一两步就马上溜走,或者避开客人一个人摆弄饮料和食物。
凯特心想,干吗不现在回家呢?此刻,今晚,没必要等到明天。
她给莫琳留了一张字条,外加一瓶香水——既然想不出什么更好的主意,只好随意了。
她提着行李箱,站在大厅,寻找莫琳。
莫琳正依偎在威廉的怀抱中。威廉背靠墙上,双脚稳稳地踩在地上,大手搂着她的腰肢,支撑着她的身体。
她娇柔无力地全身靠在他身上,一只手摆弄着那个垂在她另一只手腕上的头发娃娃,蹙着眉头,眼睛没看威廉。
“你很清楚最终会嫁给我,干吗不现在就嫁?”
“我清楚吗?我不清楚。”莫琳说道,拿着娃娃画圈圈。
“把那东西给我,我不喜欢它。”不过动粗不是好主意,因为她把娃娃看得很紧,她说:“我又没要你喜欢它。”
她的口气很烦躁。这么说他有机可乘,是个好兆头?
他俩在一起的生活不难想象:住在那栋威尔特郡或别的什么地方的豪宅里,养一大群的马、孩子和狗,一切都照着现成的模式,就连如何调侃这种生活都有本可参。
威廉的后面,厨房的门口,出现了菲利普的身影。他和往常一样穿着制服,陪在身边的是一个整洁漂亮的英国女孩,责任、义务、贡献之类的玩意儿让她的女人味难以释放。初看一眼,她像个煎蛋饼的姑娘,心甘情愿地承受着令人不悦的重负和令人难堪的选择。她身上的裙子似乎与菲利普的装扮一样,有点军服的味道:一件带小白领的深蓝绸裙,一枚勋章似的胸针被紧紧禁锢在胸脯上方。他俩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姑娘与菲利普手挽手并肩而立。然而,菲利普却不由自主地凝视着、渴求着正软绵绵不知羞耻地依偎在威廉怀中的莫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