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畸零人(第15/56页)

丽塔对詹士顿说,他应该试着帮班找份工作,并“关照他”。

“意思是?”

“你了解我的意思。”

“我无法阻止别人在黑夜里绊倒他,或者把他推到巴士前。丽,他让人不安。你晓得的。”

“或许他可以当你手下的出租车司机?”

“哦,少来,你在做梦。”

丽塔把班手中的护照拿走,把它收进抽屉里,说她会保管它。他们一起下楼去车子那儿,那些出租车分散在停好的汽车之间。

“上车。”詹士顿打开车门对班说。班看看丽塔——可以吗?——她点点头。班坐上驾驶座,脸上立刻洋溢着喜悦,兴高采烈。他心里想的是他生命中的喜悦之一,巨大闪亮及咆哮加速的摩托车,在他所知道的事物中那是前所未见的。他坐在方向盘后,双手操纵着它,东转转西转转,口中发出像喇叭的叭叭声,乐不可支。

詹士顿用肩膀推了丽塔一下,把她拉进这一幕里,让她站在驾驶座旁。他要丽塔自己亲眼目睹,她看到了。

“班,现在转动钥匙。”他说。

他并没有向班指出钥匙的位置,班转向丽塔,寻求指示。丽塔弯腰用手碰碰钥匙。

班胡乱转动它,车子咔咔响一两声后,就熄火了,再转动,引擎起动了,可是发出隆隆、咔咔响后又熄火了。那是一辆引擎嘈杂、价钱便宜的三手或四手破车,属于一位为了偷车几度进出监狱的司机。

“再试一次。”丽塔说。她的声音真的在发抖,因为她正在想,哦,可怜的班,他就像个三岁小孩,而她竟然愚蠢到相信他可以学会这个差事。班毛茸茸的拳头握住钥匙,摇了一下,车子就发动了,现在班开始比手画脚表演换挡,因为他晓得这是必须做的事,但这是一辆自排车。

“现在,”詹士顿说着靠过来,指着排挡杆说,“我来教你怎么用那个东西。”他一次又一次地做。“你把旁边的钮按下,懂了吗?然后放开刹车。现在做一遍吧。还要留意,看看有没有车子朝这儿来。”这一切都很可笑:班不懂,也做不到。他只是握紧拳头,看着詹士顿的手,把手拉回来,然后推向刹车附近,可是他不是真的在做,因为他不会。恰如詹士顿早就料到的一样。

丽塔哭了。詹士顿在窗边站直,打开车门,对班说:“下车。”班虽然不愿意,还是乖乖地下车;他很想继续坐在那儿假扮司机。丽塔告诉詹士顿:“你很残酷,我不喜欢这样。”她走进自己的门口,既未看他也没看班。詹士顿假装去小办公室找事做,虽然没有半个乘客上门;班则尾随丽塔上楼。

楼上现在空气好多了,少了詹士顿强烈的气味,只留下记忆。

丽塔对班说:“如果你不愿意,哪儿都不必去。”她听起来闷闷不乐,有点儿生气,因为她气自己居然哭了。她不喜欢示弱,尤其是在詹士顿面前。

“班,坐下。”她说。他坐在椅子上,她则化妆掩饰泪痕,涂上黑色和绿色眼影,让它们显得好大。这样客人才不会注意她的脸蛋儿,她既不漂亮,又苍白,甚至惨白,因为她向来不太健康。

“护照上为什么说我是一个电影演员?”

丽塔被难以解释的困难打败了,只是摇摇头。她晓得他没看过电影,她也可以设身处地了解现实对他来说太难了,假装只会让事情更加复杂,那是他承受不起的。她并不晓得是戏院的建筑本身吓坏了他:里面暗暗的,一排排的椅子,谁都可能坐在上面,高而亮的银幕,刺伤了他的眼睛。

其实她很感动詹士顿安排让“他的朋友”在护照放上演员这个头衔。演员不需要整天工作。他们常常游手好闲。她的客人当中就有演员:失业对他们来说不是危机,虽然可能是个忧虑。班看起来是与众不同,不过你不会对热门明星和演员的荒诞不经大惊小怪。没错,这是个聪明的策略。在一群电影明星或音乐人的场景中,班并不会太惹人注目。可是詹士顿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她晓得无论是什么,绝对不是好事。

然而,她是一定得帮班做点事。现在已是夏末,秋天很快就要来临,接着就是冬天。班已经在他最喜欢的长板凳上被警方驱离过两次。冬天他该怎么办?警察认得他,所有无家可归的游民和落魄潦倒的穷人也都认得他。詹士顿或许是对的:丽塔没去过法国,不过她去过西班牙和希腊,想象得到班在西班牙酒吧或希腊小餐馆肯定比在伦敦的酒馆自在多了。可是她很清楚,詹士顿关心的可不是班的福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