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一(第24/38页)
艾米莉可能一点都没看见我。专注于要弄明白伙伴之间进行的事,她的目光很少移向别处。不过有一两次她注意到了我,真弄不懂她怎么会朝我看,我也察觉不到她在看。仿佛她从这个群体的庇护中朝外注视这个行为给了她免疫性,这与在群体中看一个人很不同,要求的是不同的行为准则。长时间若有所思地平视,算不上不友好,只不过相当超然,是她真正的自我显现,然后她会露出欢快、僵硬的微笑。只要她的同伴许可,她就友好地朝我挥挥手。我一离开她的视线,对她来说,我的存在便就此消失,她又回到了群体中,让他们围着,成为她所处境况的囚徒。
正当我站在窗前,雨果在我身边警觉地看着她时,我看到人行道上的人数是如何增加的,现在他们已经有五十多个了。抬头瞧瞧街头场景之上难以计数的挤满人脸的窗户,就可以知道我们有着一个共同点:我们都在疑惑,还要多久这群人或其中一部分人就要启程离去,还要多久“年轻的人们”就要走了……这个日子不会太远了。那么艾米莉呢?她会跟他们去吗?我站在那守望着的黄皮畜生旁边,它从不让我爱抚,但它似乎喜欢我站在那儿,离它那么近,充当它女主人、它爱恋对象的朋友。我站在那儿,心想有一天我走近窗户会发现对面的人行道空无一人,街道清扫工在用水和消毒剂冲洗,洗掉那个群落留下的所有痕迹。雨果和我将会孤孤单单,我会辜负自己的职责。
她每天早晨确实和她的黄皮动物坐在一起,她喂它肉类替代品和蔬菜,爱抚它,对它说话。晚上,她带它进入她的小房间,她睡觉时,它躺在床边。她一如既往地爱它,这是没有疑问的。可她不能把它也容纳进她在人行道上的真实生活。
有一个傍晚,她在外面的生活正处于最活跃、最喧闹的时候进来了,此时正是黑下来的天空不同高度的灯火开始显现的时候。她进来了,带着一种惴惴不安的神情——她想在我面前掩饰一下。她对雨果说:“来吧,跟我来,我介绍一下你。”
她忘记了以前的经历?当然不是,但似乎对她来说,事情是可以改变的。此时她在那边挺有名了,不仅如此,她还必须让自己感觉是这个特定群落的创始成员之一:她对这个群落的形成起过作用。
雨果可不想去。不行啊,它实在不想跟她去。可它对可能要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怀着责任心。因此它站起来,以表示它愿意去,或至少同意和她一起去。
她在前面引路,它在后面跟。她没有给它套上沉重的铁链。她想借自己未受保护的动物,使她的群体对他们的行为负起责任。
我看着这年轻姑娘穿过马路,她穿着厚裤子、靴子、短上衣,戴着围巾仍显得单薄、脆弱,她的狗谨慎地跟在她后面。当她站在大声喧闹个不停的人群外围时,她很明显害怕了。这些人似乎总是因内在的或储备的激情之火而燃烧。她为了安抚那只狗,一直把手按在它头上。人们转过脸看见了她,看见了雨果。艾米莉和她的动物都背对着我。这伙人的脸,我能跟艾米莉和雨果看得一样清楚。我可受不了眼前的情景……假如我自己在那里,我会想到逃跑,从那里脱身……但她坚持了一段时间。她的手一直在下面,靠近雨果的头,抚摸它的耳朵,轻轻拍它,安慰它。她平静地在人丛中走动,决意做个试验,试探她在这些人中的地位。她和狗一直待到夜幕降临。喧闹的人群被灯光和黑暗混合的夜色吞没,然而喧闹声却增大了许多——笑声、提高的嗓门、酒瓶的叮当碰撞,四面八方地传向那些窗户里此时已看不见了的观望者,传达着令人兴奋或恐慌的消息。
她带着狗进来时显得很疲惫。她很伤心,很接近于我这个上了年纪的人平常的生活状态。她吃着豆子沙拉和一小块面包时,眼睛看着我,似乎实际上是在看我们坐着的房间。至于我,我充满了忧虑。我相信她感到伤心是因为她已认定她的雨果无法安全地跟着群落远行——我觉得想到这一点简直要使她发疯,她已决定跟那些人在一起,因此只好丢弃雨果。
吃完饭,她在窗前坐了好久。她盯着那个她通常也在其中的场景看。那只动物没有坐在她身边,而是静悄悄地坐在角落里。如果它知道情况,那么可以相信,它正在或将要哭泣。它内心在流泪。当痛苦袭来,它的眼皮就垂下,并会剧烈地颤抖。
艾米莉去睡觉时,唤了它好几次。它终于慢慢地去了,迈着轻轻的、庄重的步子。但它处于内在的与她的隔离:它在进行自我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