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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不说!”伊丽莎说,“这个家里压根儿没有一个人从我这里遗传上这个毛病。你可以随便胡说,但是他外祖父彭特兰上校一辈子从来没有沾过一滴酒!”
“去他妈的彭特兰上校吧!”甘特说,“要是每件事情都依靠他,你早就饿死了。”
当然啦,尤金心想,你们都得渴死。
“算了吧!”海伦说,“今天是圣诞节。一年就这么一次机会,就让我们多一点清静吧。”
等他们全都走出房门以后,尤金心想:这一家人经常互劝别人相安,希望过一种清静的日子,但如果真的做到了相安无事、和睦共处后,结果恐怕比任何吵嘴、打架糟糕得多。
在黑暗中,他感到周围的一切都在旋转,脑袋又开始晕眩起来,腹中又开始翻江倒海。不过,他很快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事后,大家不约而同地原谅了他。对他喝醉酒这个话题,家里人都会小心翼翼地有意回避。家里充满了圣诞节的祥和喜庆气氛。本恩仍然跟往常一样愁眉不展;海伦常和他嘻笑打闹;伊丽莎和卢克两个人索性闷声不响,他们当面和颜悦色,背地里却情绪忧郁。他们这样原谅他,反倒使他很不舒服。
第二天早晨,他父亲邀他一同出去散步。甘特神情沮丧、尴尬,原来海伦和伊丽莎都劝他尽到做父亲的责任,要他委婉地劝诫儿子几句。这使甘持有些为难,以他的脾气,如果让他对某人大发雷霆、恶语谩骂一番,恐怕没有人能比得上;但如果让他好言好语去规劝别人,那可真有点勉为其难了。他发起脾气来往往一触即发,破口大骂。但是这一次事件却无法让他发起火来,他本人也毫无心思承担这份责任。因此,他的内心感到很内疚,感觉自己应该承担责任,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治安官,头天晚上还和朋友们一起纵酒取乐,第二天却要治他们的罪。再说,如果酒瘾真的是从他身上遗传给了这个儿子,那该怎么办呢?
父子俩默默地穿过中心广场,绕着喷泉的边缘走着。甘特有些紧张地清了清喉咙才开口说道:
“孩子,”他停了一下,然后又接着说下去,“我希望你能把昨晚的事当作一个教训。如果你喝威士忌上了瘾,那后果可不堪设想。我不想责骂你,只希望你能引以为戒。你与其做个醉鬼,还不如死掉的好。”
好了!他很高兴,要说的话总算说完了。
“我一定会多加注意的!”尤金说。他的心里充满了感激,感到如释重负。家里人全都对他这么好,他真想饱含热情地发誓自己以后再也不沾酒了。他竭力想说出来,但他做不到,他要说的话太多了。
但是他们的圣诞节过得很开心。从父亲的这番温和劝诫开始,每个人的言语和举动都变得和善了许多,一家人爱意融融、相敬如宾。他们暂时摆脱了野蛮的生活,穿上了体面的外衣,待人接物都规矩、得体、讲究有礼。大家都在想:“现在我们也和别的人家一样正常了。”可是这么一来,大家都觉得怯生生、羞答答的,动作显得局促而呆板,有点乡巴佬穿上了晚礼服的味道。
但是,他们无法一直保持缄默。他们不是那种心胸狭隘、小气自私的人,只是习惯了以前那种无拘无束的生活方式。海伦的脾气捉摸不定,喜怒无常。有时候,她的情绪会变得很消沉,在这样的时候,她就会坐在自己屋里的炉火前,倾听外面不断怒号的风声,几乎开始憎恨起尤金来了。
“真是太可笑了!”她对卢克说,“他竟然能干出这种事。他还是个小孩子——他要什么就有什么,我们却什么都没有!你看现在出了这种事,你怎么看?”
“大学教育反而毁了他。”这位水手心中暗自高兴,相比之下,他自认为他的表现还算良好。
“你为什么不跟妈妈谈一谈这个呢?”她有些激动地说,“或许她会听你的话呢——她从来不会搭理我的话!跟她说说去!你亲眼见到她把一切都怪在可怜的爸爸身上了,是不是?你想一想,老头子现在都病成这样了,还能受得了她的责难吗?阿金天生就不像甘特家的人。他和母亲的娘家人一模一样。他的性情非常古怪——就像她们家所有人一样!我们都是甘特家的人!”她狠狠地强调说。
“爸爸的所作所为总有可以谅解的地方,”水手说。“他在家里受的气可太多了。”事实上,他对家里一切事务的看法,总和姐姐海伦保持相同。
“我希望你能把这些话说给她听。就算尤金把心思全部用在书本上,他也不见得比我们强多少。如果他以为可以欺负我,那他可就想错了。”
“只要我在跟前,我倒要看看他还敢不敢这么放肆。”卢克狠狠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