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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妈妈!看在上帝的面上!”他恼怒地说,“我一说要外出,你总会有事让我去做。让他们等一等吧!再等一天没什么关系的。”
“电话费早就过期了,”她说,“算了吧,这里有一只盒子。我希望我也能有空外出野餐一顿。”她在橱柜上面那些乱七八糟的报纸杂志里摸出一个空的鞋盒子来。
“你带什么东西吃呢?”
“我们自己会弄的。”说完后他转身就走了。
他们走下山,在伍德森大街街口的一家小食品店里稍停了一会儿,买了一大堆吃的东西:苏打饼干、花生酱、葡萄果冻、一瓶酸黄瓜,还有一大块又厚又香的干乳酪。商店的老板是个犹太老头,蓄着犹太教士式的大黑胡子,嘴里总是念念有词,好像在念驱邪除魔的咒语。尤金仔细地看着他,生怕他的手碰到食物。他觉得他的双手并不干净。
在上山的途中,他们又到伍德森大街甘特的住处稍稍停留了片刻。他们在餐厅里碰见了海伦和本恩。本恩正在吃早餐,他习惯性地躬着腰坐在那儿,皱着眉头,眼睛盯着咖啡杯,对面前的一盘咸肉煎蛋几乎感到厌恶。海伦坚持让他们带上一些煮鸡蛋和三明治,于是两个女人就进了厨房。尤金坐下来陪本恩喝咖啡。
“噢——啊,我的天!”本恩疲倦地打了个呵欠,点起了一根烟,“爸爸今天早晨怎样了?”
“他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说早饭吃不下。”
“他有没有对房客们讲什么话?”
“只喊了几声,‘浑蛋王八蛋的!肮脏的山里猪!’再没有说别的。”
本恩平静地笑了笑。
“他有没有伤着你的手?让我看一看。”
“没有,看不出什么。没伤着哪儿。”尤金把手腕举起来让他看。
“他有没有打你?”本恩板着脸问。
“哦,那倒没有。当然没有了。他只是喝多了。今早向我道过歉了。”
“是吗,”本恩说,“每次都是胡闹之后再表示歉意。”他猛吸一口香烟,将烟雾深深地吸了进去,像吸食毒品似的。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你今年在大学里过得怎么样,阿金?”
“我所有的功课都通过了,而且成绩都不错——你问的是不是这个方面?春季这个学期,我的成绩好了一些,”他勉强加了一句,“刚去的时候——有些吃力。”
“你是说去年秋天开学的时候?”
尤金点了点头。
“怎么回事?”本恩皱着眉问,“是因为别的男孩子取笑你的缘故吗?”
“是的。”尤金低声说。
“他们为什么要取笑你?你是说他们觉得你不如他们?他们瞧不起你吗?是不是?”本恩粗鲁地问他。
“不是的,”尤金红着脸回答,“不是,跟这没有什么关系。大概是我的长相有些滑稽吧,我是这样想的。他们可能觉得我很可笑。”
“长相滑稽是什么意思?”本恩厉声质问道,“你的长相并没有什么滑稽之处啊,这你是知道的。我只希望你不要成天像个游民似的到处闲混。”他怒吼起来,“我的天哪,你有多长时间没有理发了?你看你现在这副模样,像不像婆罗洲的野人?”
“我不喜欢理发!”尤金生气地说,“这就是原因。我不想让那帮该死的理发匠用肮脏的手指碰我的嘴。我就是一辈子不理发,又与谁相干?”
“这年头,大家都以貌取人,”本恩对他说,“前几天我在《邮报》上读到某个著名的富商撰写的文章。他说自己每次招募员工的时候,首先要看一下这个人穿的鞋子干不干净,然后才决定是否录用他。”
他郑重其事地说着,语气有些犹豫,就跟他念书时一样,连他自己也不相信这些东西。尤金听到哥哥像笼中学舌的鹦鹉顺从地附和那个百万富翁自作聪明的陈词滥调,心里很不自在。本恩在讲出这些至理名言的时候,声音听得呆板、乏味,因为他自己也不感兴趣。他困惑、受伤的眼睛似乎在寻找某种答案。他结结巴巴、皱着眉头专注地讲着成功的秘诀,通过这种成功的言论,尤金却看到了哥哥悲苦的境遇——一个脾气古怪、精神孤独的人如何通过努力,寻找人生的入口——通向成功、地位和友谊的入口。他这样断断续续地教导他,好似一个刚从富饶的隆巴德平原定居在纽约市布朗克斯区的移民,以为熟读一本《世界年鉴》就可以阐明美洲新大陆的一切;又好似深山里的一个樵夫,因在严冬大雪中身患奇难杂病,以为翻遍一部《家庭疗法大全》就能弄清白己的病因和根治的良方一样。
“爸爸给你的钱够不够花?”本恩问,“你能不能应付同其他同学相处的开销?你要知道,这个钱他是出得起的。别让他对你太抠门了,阿金。需要钱的时候就只管跟他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