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孤独的青春(第5/10页)
他们的笑声飞了出去,在黎明中回荡。
“他们的谈话越来越粗俗,我都快听不下去了。”“马面”韩斯戏谑地说,一边下了凳子。
“走之前跟考克握一握手吧,韩斯,”麦奎尔说,“他是你最好的朋友了,你真该让他抽点版税才对。”
洒满世界的晨光柔和又美丽,就像凯特琳娜海底的另一个透明世界,那里各式鱼儿在自由游弋。巡警雷斯利·罗伯特腰酸背痛,拖着一双扁脚,敞着衣服,懒散地走在珍珠般的晨曦中,然后停下脚步,轻轻地用手拨弄着身后的警棍,猪肝色的脸透过敞开的房门呆呆地朝里张望着。
“你的病人来了,”考克轻声地说,“便秘的警察。”
众人齐声衷心地大声招呼道:“你好啊,雷斯?”
“噢,还不错,还不错。”警官心情不佳地回答。他用手揪了揪胡子,走了过去,随口噗一声把浓痰吐进了排水沟。
“好的,先生们,祝早上好。”“马面”韩斯一边说,一边打算离开。
“记住我说的话,韩斯。对待考克好一些,他是你最好的朋友了。”麦奎尔用手指着考克说。
韩斯脸上笑嘻嘻的,自尊心却有点受伤。
“我当然会记着的,”殡仪承办人严肃地说,“我们干的都是神圣的职业。当风暴将船只倾覆,终结一个人生命时,上帝就把一切托付给我们了。”
“哎呀,韩斯!”考克大声叫道,“你这话说得好!”
“让死者瞑目、让他们的四肢感到舒适、收殓躯体让他们的灵魂上天,这都是我们神圣的使命;这些都是我们的职责:向死者家属吊唁、抚慰寡妇的伤痛、拭去孤儿的泪珠、坚决………”
“……保证民有、民治、民享的实现。”麦奎尔接着说。
“没错,韩斯,”考克说,“你说得很对,我听了都深受感动。不仅如此,我们这样做都是不求回报的。至少,”他善良地补充说,“在安慰寡妇的时候,我从来不收取她们任何费用。”
“给寡妇伤痛的心涂防腐剂会怎样呢?”
“我说的是安抚她伤痛的心。”韩斯冷冷地说。
“哎呀,韩斯,”哈利·塔格曼插话了,此前他一直在聚精会神地听他们说话,“在去年夏天殡仪馆的业年会上,你演讲的时候不就用的这一套话吗?”
“真理百听不厌嘛。”“马面”韩斯愤愤地说着,然后便离开了。
“见鬼,”哈利·塔格曼说,“我们把他给惹急了。医生,你刚才说往寡妇身上涂防腐剂的时候,差点儿没把我给笑死。”
这时候,雷文诺医生驾着他的赫德逊牌汽车在街对面的邮局门口停下了,他大步流星地边走边摘下手套。他没戴帽子,一头贵族气质的银灰色头发看起来乱糟糟的;厚厚的眼镜片下不安地闪动着一双外科医生阴郁的眼睛。大家都认识他那张安静、随和、关切的面孔,他灰暗、削瘦的脸刮得干干净净的。他有时候会在严肃中带着一些幽默的味道。
“噢,见鬼!”考克说,“老师也来啦!”
“早上好,休,”他边走进来边打着招呼,“你是不是又要进精神病院啦?”
“啊,瞧瞧谁来了!”麦奎尔亲切友好地大声叫道。“神刀手迪克,医术高超的外科医生,全世界个人收藏胆结石最权威的人物。什么时候回来的?”
“看样子来得正是时候。”雷文诺说,两只适合做外科手术的细手指利落地夹着一根香烟,他看了看表,“我记得半个小时以后你好像在雷文诺医院要做手术,是吗?”
“当然,迪克,你总是对的,”麦奎尔充满热情地大声说,“你是怎样对那里的人说的。孩子!”
“我对他们说,”迪克·雷文诺的情感就像是长在墙后面的花儿一样,让人闻得着却看不清,“全美最好的外科医生是个名叫休·麦奎尔的讨厌鬼,这个人经常喝得醉醺醺的。”
“哎,哎,且慢!”麦奎尔边说边举起那只粗胖的手,“我不赞同你的说法,迪克。你的用意是好的,孩子,但是你混淆了事实。你说的是全美喝醉酒时最好的外科医生。”
“你宣读过你写的那些论文吗?”考克问。
“读过,”迪克·雷文诺回答,“我宣读过那篇关于肝癌的论文。”
“那么,关于脚指头溢脓的那篇论文呢?”麦奎尔说,“你读过那篇了吗?”
哈利·塔格曼听后哈哈大笑起来,但他并不完全明白究竟。麦奎尔在安静中大声打了个嗝,一时显得茫然无措。
“文章,文章,我告诉你,迪克,”他重新莫名其妙地说,“读多了文章就不会成为好外科医生。你的问题就是宣读的论文太多了,迪克,你为文章消得人憔悴。你读的文章太多了。文章会扼杀人的精神的,你是明白这一点的。就拿我本人来说吧,你有没有见过我从人身上掏出东西放不回去的?不管怎么说,我总让他们都活下来了吧?我算不上什么学者。我从来没有你那么好的福气。我是靠自学当上屠夫的。迪克,我是个木匠,是个室内装饰工、机修工、水管工、电工、屠夫、裁缝、珠宝匠。我是一块粗糙的宝石、天然钻石,迪克,我是个专门修理零件的。我把他们的内部零件取出来,拾掇拾掇,弄弄干净,然后再重新装回去。我办事很经济,迪克,我把用不着的全都扔了,有时候扔掉的东西还可以拿回来再用。谁让保波普的骨质增生?谁让狗儿学会吠叫?啊哈——这下你明白为什么州长那么年轻英俊了吧?我们浑身都是用不着的零件。迪克。我们讲究效率、经济、动力!你家里有小仙女吗?没有!那就让‘金砂屯’老酒帮帮你吧!你问问本恩,他懂得其中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