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孤独的青春(第10/10页)

在他上方的摊子旁站着卖鱼虾的索雷尔,他从饰有油彩的冰块罐子里捞起一勺滴着水的鲜牡蛎,倒进厚厚的硬纸匣子。那些身体又宽又重的鱼——鲤鱼、鲑鱼、鲈鱼等,全都躺在铺满冰的摊子上。

屠夫米歇尔·沃尔特·柯里奇先生,刚刚痛快地吃完了早餐。他吃了煎牛肝、鸡蛋和咸肉、热饼干和咖啡,然后朝在一旁等待的一群黑人小孩中的某一位打了个手势,那一群孩子便像猎犬似的扑了上来;他骂了一声,举起砍肉刀把他们吓住。被挑中的幸远者走上前来,接过盘子,那里有点儿食物以及半壶咖啡。由于他马上要去送货,所以只得把托盘放在凳子一端的锯末中,临走前他还朝那上面吐了几口唾沫,以防被那帮饿鬼伙伴们吃掉,吐完后才快速地离开了,同时还发出得意的笑声。柯里奇先生脸色阴沉地看着这群小黑鬼。

小城的人早已经忘记柯里奇先生具有黑人血统(具有其父八分之一的血统,是他父亲老沃尔特·柯里奇和“黄种”女人甄妮结合遗传而来),因此正准备选他担任一些政治职务。但是柯里奇先生本人并没忘记这一点。他痛心地扫了一眼他的弟弟杰伊,后者并不知道他哥哥胸中燃烧的仇恨。这时候他正站在自己的摊子前面热火朝天地挥刀砍着大块的排骨,一边用意蕴深厚的男高音高唱《西边我灰色的小屋》的前几句:

蓝色的大眼闪光,

只为眉目传情……

柯里奇先生恶狠狠地盯着杰伊皮肤发黄的下巴,还有患了黄疸病、因唱歌而发颤的喉头,以及他头上短而卷曲的头发。

他妈的,他痛苦地想,不了解情况的人真有可能把他当成墨西哥人呢。

杰伊的金嗓子滑向了高音,他控制着细嗓子,等到最后一个音符的时候,他吊起了尖尖的假音,足足持续了20多秒。所有的屠夫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有几位五大三粗、早已结婚的汉子甚至还掉下了泪水。

许多听者都怔住了,大家全都一动不动,甚至连狗或马都定在那里。等到最后一个甜蜜的音符缓缓融化、变成细弱的颤音时,四周就像坟墓一般静寂无声,不,简直像死了一样沉寂。这表明歌者的演唱艺术已经出神入化,达到了全人类最高的境界。人群中有一位女人哭了起来,激动得跌倒在地。说来也巧,现场正好有两个童子军,他们马上把她抬到了休息室进行急救。其中一位急忙用两块燧石敲出火花点燃了松枝;另一个用手帕打了几个结用作止血带,紧接着全场一片大乱。女人们从手指上取下戒指,从脖子上拽下珍珠项链,从昂贵的胸衣上摘下佩戴的菊花、风信子、郁金香、雏菊等。附近摊位上那些穿着体面的男人们也打起了果菜仗,他们互相投掷番茄、莴苣、新土豆、牛油、猪蹄、鱼头、蛤子、里脊和猪肉腊肠等。

在市场各摊位之间,来回穿梭着阿尔特蒙地区的许多旅馆店主。她们的眼睛东巡西扫,伸着鼻子四处搜索着,看哪儿有便宜货。她们的年龄不等,身材各异,但是砍起价来,个个态度都很坚决。她们紧闭嘴巴,露出好斗的样子。她们在鱼肉、蔬菜摊上来回巡视,有时候掐一掐甘蓝、掂一掂洋葱,或者剥开叶子看一看莴苣和菜头。你得提防这些商贩,否则就会上他们的当。要是让家里那些懒惰的黑人女佣来买东西,她们亏掉的肯定要比她们锅里烧的还要多。这些女店主绷着脸互相打量着——葛罗夫纳的芭瑞特夫人看看格兰景的奈维尔夫人;克罗尼的安伯勒夫人打量着雷文克斯的马米小姐;望景楼的莱德贝特夫人看着——

“我听说你那儿都住满了,柯曼夫人?”她询问道。

“哦,我那儿经常住得满满的。”柯曼夫人说。“我的房客大都是长住客。我才不愿意侍候短期房客呢。”她傲慢地说。

“嗯,”莱德贝特夫人心情不悦地说,“要是接收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我那儿肯定也会住满的。前两天我还说……”

在繁忙的六、七、八三个月里,成群结队的游客蜂涌来到这座山城,人数越来越多。这样,小城的各种设施和条件也需要不断得到改善,以便满足日益增长的需求。除了8家高档豪华酒店以外,1911年在商务处注册的还有250多家私营宾馆、旅店、疗养院,可以满足所有来此经商、游乐、疗养病人的需要。

在车站上就把他们给拦住。

正在这时,三号报童已经送完了报,蹑手蹑脚地踏上山谷街那幢房前的泥泞台阶,轻轻地在门上敲了几下,然后把门推开来,在黑暗中朝爱拉·考本宁睡的床摸去。他一碰到她的身体,她就像吸了毒似的哼哼几声,然后朝他转过身子,睁开惺忪的睡眼,使劲地把他拉到身前,压在她铜色的大膀子下,举止粗笨、充满肉欲地爱抚着他。汤姆·克莱恩拖着沉重的步子迈上位于贝雷特大街他自己家的台阶,手里还摇晃着小小的空铁桶。本恩和哈利·塔格曼一道返回了报馆。在伍德森大街的房子里,尤金突然被楼下甘特大声的叫喊惊醒了。他转过脸,看见蔚蓝的天空已经透出了玫瑰般的红色,就像娇嫩的玫瑰花瓣正一片片飘落在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