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5/6页)

他果真看见了。他看到自己的祈求信腾云驾雾,朝北方冰天雪地、奇异的“玩具世界”飞去,飞到冰天雪地、快乐的精灵岛;同时,他听见远处传来了叮当的打铁声,听见了小矮人们开怀的大笑声,还有圣诞老人的驯鹿在鹿棚里的嘶鸣声。甘特也听见了、看见了。

圣诞节一到,尤金收到了大量色彩缤纷的小礼物。他本人对人们常说的“实用礼物”并不喜欢。甘特给他买了小汽车、小雪橇、小铜鼓、小喇叭——其中最为得意的要算一辆装配了梯子的小救火车了。虽然神奇,但是邻居们见后都不大喜欢这样的玩具。尤金空闲的时候,就会和哈里·塔金顿、迈克斯·艾萨克一起蹲在地窖里,摆弄这架玩具救火车:他们把梯子一节一节穿在线上搭在火车上,手一拉梯子就整齐有序地倒下来了。他们像真正的消防员那样,假装打着盹,忽然警钟齐响,“当啷——当啷——!”他们一骨碌爬了起来,把哈里和迈克斯当作两匹马架在车子前面,尤金充当赶车的,然后便呼啸着冲出窄窄的房门,惊险万分地闯进邻居家,架起梯子,打开窗户,争抢着冲进去扑灭想象中的大火。一切完毕后,他们会胜利地班师返回,全然不管身后邻家主妇们尖厉的咒骂。

一连好几个月,他们几个小伙伴就这样模仿小城真正的消防队员,模仿身为消防副队长的简那度先生。他是个忠于职守的人:他们曾经见过他在听到火警钟声以后,一跃而起,不顾一切地冲出甘特的铺子,全然不顾窗口旁边桌子上堆着的钟表零件,向消防站冲去,途中正巧碰上消防车疾驶而出朝广场飞速开去。这些消防员最喜欢在众人面前显露威风了。他们一个个头上戴着钢盔,看起来威风凛凛,双手攀着车帮,互相挤在一起,就像玩空中绝活一样。这位瑞士大汉刚一赶到车跟前,便舍命向车上一跳,这时一位战士恰好伸手将他抓住,一起踏上了飞驰的消防车。他们沿途泰然自若地站着,飞驰而去。见到此情此景,人们只会觉得脊背发凉,看得直发呆。

钟声随着晚风从远处传来,在这样的时候他的心头就像有个小鬼在乱跳。他挣脱地面上的一切束缚,一个人居高临下,越过沧海田野、莽莽林海,他看见黑乎乎的森林与田地。他掠过拥挤的小城周围的松树林,带着破碎的火烬,朝自家的屋顶奔去,驾驭着风暴朝那命中注定、熊熊燃烧的墙壁冲去。他看见人们被火烧得抱头鼠窜,发出魔鬼般的叫声,咒骂着狂怒的风暴。

有时候,他掌握着暗夜里一切妖魔鬼怪呼风唤雨的巫术魔力,像幽灵一样凝视风雨中家家窗户里安定的生活,以及难以言说的恐怖。有时候,他不再是凡夫俗子,而是感到超凡出世、如魔鬼般迷醉神往,蜷缩在暴风雨中一所孤寂的小屋外,斜眼打量着屋内的女人或者敌人。他会暗自庆幸自己隐身有术,这时候忽觉有人碰了碰他的肩膀,猛然回头,正与青面獠牙的死亡之神打了个照面——这真叫鬼撞上了鬼,逼人者反被人逼。

没错,还有一个睡美人的世界,这是漆黑夜里闪烁出的一丝微光。当狂风摇动小屋的时候,他已经从世界的另一头来到这里享受芬芳的快乐。他们神秘莫测的身体开始在他的胸中摇摆,可是在学校里,他碰到了指引各种欲望的导师——就是那些从双日城来的、长发盖脸的小子们。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给这些年幼的、更加老实一些的孩子们莫大的刺激。因为双日城是个深受山区人生活影响的地区,那里的孩子们整夜都在大街上胡闹,每逢“鬼节”来临,他们都会跟着别的孩子们为非作歹,直至打得头破血流。

有一个德国男孩名叫奥托·克劳斯,他的鼻孔朝天,满脸长毛,眉毛也很长。他长着瘦长的腿,跑起来速度非常快。他说话的声音很沙哑,笑起来像个白痴。正是他让尤金见识了肉欲的美妙。学校里有个女孩名叫蓓西·本斯,她长了一头黑色的头发,个子高挑,年方13。他们常以她为示范的角色。奥托14岁,而尤金只有8岁:他们都在三年级读书。这个德国男孩坐在尤金的身边,老在书上乱涂乱画一些乌七八糟的东西,然后把那些猥亵不堪的图画递向过道另一侧的蓓西。

那个漂亮的姑娘看了,然后回头做了个淫荡的鬼脸,算是回答,并且轻蔑地朝自己线条优美、微微翘起的屁股上做了轻拍的姿势。奥托见状咯咯地傻笑起来,他把这个动作看成是她的默许。

蓓西的影子经常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上课的时候,他喜欢和奥托偷偷地在地理课本上乱涂乱画,想以此来取乐。他们在热带土著居民的插图上添加了下垂的乳房和夸张的性器官。他们还在小纸片上创作了下流的小诗,把老师和校长都编进了诗中。他们的老师是一位面色红润、瘦削的老女人,一双尖锐的眼睛老盯着你。尤金一见她,总会想起带着火绒的士兵。那个士兵要从三条狗的面前通过:一只狗的眼睛像圆圆的碟子;一只狗的眼睛像风车;另一只狗的眼睛像月亮。这个老师名叫葛露迪小姐。奥托利用她的名字写了以下两行粗俗的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