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第6/7页)

我想去莫克西桥那里看看水涨了多少,但是我父亲摇摇头。

“洪水没有什么好看的,我这辈子想看的洪水都已经看过了。”

两天后河水涨到最高,之后水位慢慢下降。

一星期后的一个星期六早上,我、奥林·马歇尔和丹尼·欧文斯骑自行车骑了五六英里,去了哑巴家那边。我们把自行车停在路边,然后到了那里,走过挨着哑巴家地产的一块草场。

那天的天气潮湿,风大,破碎的乌云快速飘过灰色的天空。地上湿透了,我们不停地遇到深草中的水洼,没法绕过去,就蹚了过去。丹尼刚学会说粗话,每次他踩下去被水浸了他的鞋子时,就会大声说出一连串脏话。我们能看到牧场那头涨了水的那条河,水位仍然很高,溢出河道,绕着树根汹涌着,侵蚀着土地的边缘。河中央那里流大水急,不时会有一丛灌木漂过,要么有一棵树,树枝支棱着。

我们到了哑巴的栅栏那里,发现有一头奶牛卡在那里,贴着铁丝网。它身体膨胀,毛皮显得光滑,灰色的。大小不论,那是我们所见到的第一具死尸。奥林拿了根棍子捅了捅那双睁着的胶状眼睛,然后掀起尾巴,这儿碰碰,那儿捅捅。

我们沿着栅栏,继续朝那条河走去。我们不敢碰铁丝网,因为想着也许还能电到人。但是到了一个看着像是深深的沟渠的地方,栅栏突然就没有了。地面到这里突然陷入水中,这部分的栅栏也是。我们穿过铁丝网,沿着那条水流湍急的水道走去,它直接穿过哑巴的地,直直地朝着他的池塘而去。走得更近时,我们看到河道纵向通到池塘那里,在另外一边,硬是冲开一个出口,接着的那段弯弯曲曲的,然后在四分之一英里外重新汇入那条河。池塘本身这时看上去像是主要河道的一部分,宽阔,水流汹涌。毫无疑问,哑巴的鱼多半都被冲走了,而那些也许没被冲走的鱼在水面下降后,仍然能够自由来往。

这时我看到了哑巴。看到他,我吓了一大跳,向其他几个人示意,我们全都蹲下来。他站在池塘远远的那头,离水冲出去的地方不远,他盯着急流看。过了一会儿,他抬头看到我们。我们顿作鸟兽散,沿着来时的路逃走,跑得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

“不过我忍不住要可怜哑巴那个家伙。”几个星期后吃晚饭时我父亲说,“他现在的情况糟糕极了,这点没错。是他自找的,可是不管怎样,你还是会可怜他。”

我父亲又说上星期五晚上,乔治·雷考克看到哑巴的老婆跟一个大块头墨西哥人坐在运动家俱乐部。“而且还远远不止是这样——”

我妈妈抬头瞪了他一眼,然后又看我。但是我继续吃饭,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真是他妈的,比衣,这孩子岁数够大,可以知道生活中的事实了!不管怎么样,”过了一会儿他说,也不是特意对谁说,“那边会出什么事的。”

哑巴变了很多。这时他能做到的,就是绝对不跟他们任何人在一起,不跟他们在同一时间休息,也不跟他们一起吃午饭。另外也没人想开他的玩笑,因为卡尔把他的帽子碰掉时,他拿了根板材追卡尔·洛厄尔。他平均每星期旷工一到两天,有人说他快被炒掉了。

“他做事不计后果,”我父亲说,“再不注意的话,他会疯掉的。”

后来在五月里的一个星期天下午,就在我生日前,我和父亲当时正在车库里做清洁。那天暖和、宁静,灰尘悬浮在车库里的空气中。我妈妈来到后门口说:“戴尔,有电话找你。我想是弗恩。”

我跟着他走进屋里去洗一洗手。我听到他拿起电话说:“弗恩?你好吗?什么?别跟我那么说,弗恩。不!天哪,不会吧,弗恩。好的,再见。”

他放下电话转身对着我们。他脸色苍白,手放在桌子上。

“真是个坏消息……是哑巴。他昨天夜里投水自尽了,之前用锤子砸死了他的老婆。弗恩刚刚在收音机上听到的。”

一个小时后,我们开车到了那里。那座房子前面,在房子和草场之间停了几辆车,有两三辆警车,一辆公路巡逻车,另外还有几辆别的车。通往草场的门打开着,我能看到有轮胎印迹通向池塘。

纱门用一个箱子顶着,一直开着,一个瘦瘦的、脸上有麻子的人站在门口,他穿着便裤、运动衫,佩着一个肩式手枪套。他看着我们从旅行车上下来。

“怎么了?”我父亲问。

那个人摇摇头。“得明天晚上在报纸上读到了。”

“他们……找到他了吗?”

“没有。还在捞。”

“我走过去可以吗?我跟他很熟。”

“我无所谓。不过下边那里的人可能会把你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