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第5/11页)
“即使是重写了,但这并非我的本意。”
她作了这样的辩解。又重新书写了一遍。
九月二十一日(星期三)
痛苦的一天过去了。为什么又能把这一天玎发过去呢?连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清晨,我到村里的配给所领取了黄酱。据说,配给所的小孩儿等了肺炎,好不容易才找到盘尼西林他得救了真遗憾!背地到处都说我坏话的那个老板娘的孩子要是死了也许还能多少给我带来点安慰。
过农村的生活,需要有颗纯洁的心:然而,杉木家的人们却怀着腐腐败了的、柔弱的、容易受伤害的虚荣心,这样。过问生活就愈发痛苦了。我当然热爱纯洁的心。我甚至觉得世界上再没有什幺比纯洁的躯体内蕴藏着纯洁的灵魂更美的了但是,当我站在我的心与那样的心深深相隔的面前,我又能做些什么呢?世工哪儿还有什么比企图从金钱里面达到金钱外面的努力更难堪更痛苦的事呢,最简单的办法,莫过于在没有洞穴的金钱里凿开一个洞穴。那就是自杀。
3
我屡屡下决心要拼命接近它。它却逃之夭夭。它逃到无边无际的另一个世界。于是,又只有我独自被遗留在寂寞中我的手指打了水泡。这是愚蠢的闹闹剧。
…但是,悦子的信条是:不过分认真思考问题。赤脚走路,难免会伤脚。如同要走路就要穿鞋一样,要活下去就要有什幺现成的“信念”。悦子无心无思地翻阅着日记本,心中暗自嘀咕。
“尽管如此,我还是幸福的。我是幸福的。谁也不能否认这一点。第一,没有证据。”
她将微微发暗的页码翻了过去。接着是洁白的页,一页一页地删下去。片刻,将这一年幸福的日记翻完了杉本家的饮食有‘种奇妙的习惯。他们分四组用膳,那就是住二楼的谦辅走妇、楼下一隅的浅子和孩了们、另一隅的弥吉和悦了。以及住女佣室的三郎和美代,这个美代只负责烧四组的米饭,家常菜肴则由四组各自烹调,分别进餐。说起来,这种奇妙的习惯。
源于弥吉的利己主义,每月他发给其他两家人一些生活费,任他们在这范围内自由支配。他认为,惟独自己没有理由陪他们一起吃俭省的伙食。他所以将在良辅死后无依无靠的悦子唤到自己的身边,不过是因为看中了她能烧一手好菜肴。这只不过是一种单纯的动机罢了。
收获水果和蔬菜时,弥吉把最上等的留给自己,剩下的分给其他各家。栗子中最上等的是芝栗,只有弥吉一人有权捡这种果实。
其他家的人都不许捡的。惟独悦子例外,可以分享弥吉的份儿。
弥吉下决心将这种特权给予悦子的时候,也许心中早已萌生了什么念头。平时弥吉总是想:得到最上等的芝粟、最上等的葡萄、最上等的富有柿、最上等的草莓、最上等的水蜜桃的分配权,是值得用任何代价来偿还的。
悦子刚来不久,这种特权就成为其他两家人的妒忌和羡慕之目标。突然间,这妒忌和羡慕又酿成含有恶意的猜测。而且,这种像煞有介事的流言蜚语,带来了一种暗示,似乎可以左右弥吉的行动。然而。他们看到事情的演变证实并不怎么符合他们的猜测的时候,反而连做出这种猜测的人对自己的猜测也难以相信了。
失去丈夫还不到一年的女人,怎么会有意委身于自己的公公呢?年纪尚轻,还有机会再婚,怎么会主动做出葬送自己后半生的举动来呢?那样一个六十开外的老人有什么值得委身于他呢?她虽是个无所依靠的女人,但难道会千出最近流行的那种“为了享受现成的”行为来吗?
种种揣摩噫测又在悦子周围筑起了好奇的篱笆。悦子在这道篱笆里。终日寂寞地、倦怠地、然而却是不避人眼目、豁达而邋遢地来回走动,就像一头走兽。
谦辅和妻子千惠子在二楼起居室共进晚餐。千惠子对丈夫的犬儒派。思想产生共鸣而结了婚。共鸣的动因本身具备各自的退路,结果千惠子即使看到谦辅过分的无所作为,也不曾感到婚姻生活的幻灭。她就是这样一个女人。这一对过时的文学青年和少女,是在“人世间最愚蠢的行为就是结婚”的信念下结婚的。尽管如此,两人仍然不时并肩坐在二楼凸窗边上,朗读波特莱尔的散文诗。
“老爸也怪可怜的,都这把年纪,心里还埋着烦恼的种子。”谦辅说,“刚才我从悦子的房间门口路过,她理应不在家,却亮着灯。
我悄悄地走了进去,只见老爸专心致志地偷阅着悦子的日记。真是热心啊,连我站在他的后面,他都没有察觉,我招呼一声,他吓得几乎跳了起来。后来,他恢复了威严。瞪了我一眼,那张可怕的面孔,甚至使我想起小时候最害怕瞧的他那张怒气冲冲的脸,尔后他这么说:“你要是告诉悦子我看了她的日记,我就把你们夫妇俩从这个家撵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