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娅(第2/6页)
阿纳托尔开始朝我们走来。我挥了挥手,对他说:“姆博蒂 ,阿纳托尔!”
“姆博蒂,贝埃内-贝埃内 。”他说。他给我和姐妹们都取了特定的名字,不是其他人喜欢用的那些侮辱性的词语,比如白蚁,或本杜卡 ,那是艾达的名字,意思是拐着腿走路的人。阿纳托尔不愿告诉我们他取的那些名字是什么意思。他揉了揉露丝·梅的脑袋,以刚果人的方式和我握了握手,就是握手时用左手抚着右臂。父亲说这种传统是表明他们没藏任何武器。
“有什么新闻吗,先生?”我问阿纳托尔。父亲总是这么问他。尽管第一次家庭晚餐的状况极其糟糕,父亲还是相当倚赖阿纳托尔,甚至还有点神经质地期待着他的造访,我是这么觉得的。阿纳托尔总是知道外面世界——至少是基兰加之外的重大新闻,让我们很是惊讶。我们不确定他是从哪儿听来这些消息的,但最后都得到了证实。
“一大堆新闻。”他说,“不过,首先,我给你们带了一只装在布袋里的猪① 。”
我就喜欢听阿纳托尔讲英语。他的发音有点英国腔,挺优雅的。“先”说成“显”,“带”说成“逮”。但他每个音节都重读,所以听起来还是很刚果腔——一只装在布袋里的猪 ——好像没有哪个字愿意统领这整个句子的音韵顿挫。
“包袱。”我说,“母亲说‘千万别买包袱里的猪’,就是叫我们别瞎买东西。不过我猜包袱就是布袋吧。”
“好吧,反正这里边也不是猪,你们也不用买。如果你能猜出是什么,你们的晚餐就能加菜了。”他搭在肩上的绳子系着一只褐色的布袋,他把它递了给我。我闭上眼睛,上下颠动着袋子估摸它的分量。乍看像是鸡的体格,但它太沉,应该不是鸟类。我把袋子举起来,仔细打量着袋底鼓得圆圆的部位。有些地方尖尖的,也许是肘部。
“乌姆翁得拉 !”我喊道,像个孩子似的上蹦下跳,是丛林里的兔子。内尔森用曼格万西豆和芒果炖的兔子肉,就连蕾切尔也禁不住想吃,可见味道真的很好。
我猜对了:阿纳托尔兴奋地笑起来,露出了白牙。我已经不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他在我们眼中是什么模样了,当时我们都被他满脸的疤痕惊得目瞪口呆。然而现在我只看见阿纳托尔这个男人,穿着白衬衫和黑裤子,有着宽宽的肩膀和窄窄的腰肢,总是笑眯眯的,步伐很欢快。一个对我们很友善的男人。除了疤痕,他的脸上还有许多有趣的特征,比如杏仁状的双眼,还有精致的尖下巴。我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喜欢他。
“是你自己捕杀的吗?”
他举起双手。“我很想说是的。这样,你就会认为你们的朋友阿纳托尔是个好猎人。唉,可惜啊。这是一个新来的学生今天早上带过来当学费的。”
我看了看袋子里面。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不自然地往后蜷着,因为脖子断了。是掉进陷阱里被抓的,不是被射杀的。我把袋子紧抱在胸前,抬头斜着眼看阿纳托尔。“如果我没猜对的话,你真的会把它带回去吗?”
他笑了。“我会给你很多机会猜对的。”
“好吧!你在学校里教孩子们数学和法语时,是不是也这样宽宏大量?他们肯定从来没学到过任何东西。”
“哦,不会的,小姐!我会用棍子猛敲他们调皮的脑袋,把他们无地自容地打发回家。”我们都笑了起来。我才不会上当呢。
“来吃今天的晚饭吧,阿纳托尔。加上这只兔子,我们可吃的就太多了。”事实上,这只孤独的兔子只够炖上一小锅,吃完饭洗盘子的时候,我们还是会饿——这种体验我们还在适应之中。但在基兰加,表达感谢的方式就是如此。至少我学到了那么一点礼仪。
“也许吧。”他说。
“我们会炖上一锅的。”我承诺道。
“集市 上的曼格万西豆 价格很高。”他指出,“都是因为干旱。所有的菜园都干涸了。”
“我正好知道谁家有:玛玛·恩古扎。她让自家孩子去溪中取水来浇灌的菜园。你没见过那菜园吗?都引起轰动了。”
“没有,我不知道这个轰动 。看来我得和塔塔·恩古扎搞好关系才行。”
“我对他不熟。他肯定是不会和我说话的。没人和我说话,阿纳托尔。”
“可怜的贝埃内。”
“真的!我在这儿连一个朋友都没有,除了内尔森和帕斯卡,可他们就是两个小男孩!还有你。像我这个年纪的女孩都有了孩子,也很忙。而男人看到我就像看到想咬他们的蛇似的。”
他摇着头,哈哈笑了起来。
“他们真是这样 ,阿纳托尔。昨天,我坐在野草丛里,看到塔塔·姆万扎在安置渔栅。当我站起来,想让他教我那是怎么弄的时,他立刻就跑开了,还跳进了水里!我发誓真是这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