殉葬(第11/11页)
“来吧。”三筐说。
那黑人夹在人群里走,看去比谁都高。客人们又都朝墓坑那边去了,伊塞梯贝哈和他的爱马、猎狗都在那儿等着呢。那黑人一路走,高高昂起的头一路转个不停,胸口也一路起起伏伏。三筐叫他:“来吧。你不是要喝水吗?”
那黑人说:“对,对。”他回头对酋长俯瞅了一眼,就朝土坡下的奴舍望去。今天没有人家举火做饭,门洞里也人影全无,尘土里更见不到一个黑小孩。他气喘吁吁,心里在说:“我这条胳臂叫蛇给咬了,一口,两口,一连咬了三口,咬一口就抓出两道口子。咬得我直叫:‘好哇,我的老祖宗。’”
三筐又叫他了:“快来吧。”那黑人还是走得一丝不苟,高高地抬起了腿,高高地昂起了头,像在踩踏车似的。眼珠子射出两道迫切而又克制的目光,活像一对马眼。三筐说:“你不是要喝水吗。喏,到了。”
井里有一只葫芦瓢。他们满满地舀了一瓢水,递给黑人,看着他喝。瓢儿凑到了泥巴干结的脸前,慢慢翘起来了,可是眼睛却还在那儿不停地转。他们看见他的喉咙在骨碌碌地动,可是晶莹的水却都从瓢的两头哗哗地泻下,顺着下巴、胸脯,往下直流。一会儿就流完了。三筐说道:“好了,来吧。”
那黑人说声“等等”,又舀了一瓢,凑到脸前,瓢儿慢慢翘起,一双眼睛还是照样不停地转。他们又看见他的喉咙骨碌碌地动,水还是没有灌下嗓子眼儿,却如无数利刃在下巴上挑开了一层皮,又在结满泥巴的胸脯上冲出了许多沟沟。他们还是耐心地等着,头人的族人也罢,宾客也罢,亲戚也罢,一律都是威仪堂堂,神态端肃,不动声色。过不多久,尽管那空瓢越举越高,尽管那黑黑的喉咙还在一再枉自空咽,水却没了。胸口一块被水冲松的泥巴掉落下来,跌碎在他泥污的脚下。从翘起的空瓢里还可以听见他“嗳—嗳—嗳”的声息。
“来吧。”三筐说着,就从黑人手里接过了葫芦瓢,重新在水井里挂好。
(蔡慧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