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索菲亚·罗兰的屁股一样(第5/6页)
那个年龄最小的女儿跟我差不多大,在乌特勒支做公务员,为金融部的市议员工作。拉尔森说:“她一点也不喜欢诗歌。”
“我父亲也不喜欢,”我说,“弟弟就更不用说了。真不敢相信我们有同样的基因。”
“有一阵我经常问自己她到底是不是我的女儿,”拉尔森笑了,“可惜她的鼻子跟我的一模一样。”
他的鼻子不大,却很典型:鼻梁拱起,像个钩子似的。
“我曾经幻想过自己是被领养的,有一天亲身父母会来到门前。男的是巴西人,戴着一顶白色的帽子,是巴西诗人安德拉德。”
“那母亲呢?”
“南非女诗人安洁·可络合。”
“为什么是她?”
“你想,她坐在床尾,给你念诗。”我说,“那优美的语言,伴着魔幻般轻柔的声音:我多么想让你过上幸福的生活,我要为你写出诗句,跟你一样忧郁流畅。深夜里你睡着了,我要为你唱歌。”
拉尔森说:“这不是写给她爱人的吗?”
“这无所谓。”我说。
这时我终于看见了索菲亚的眼睛。她拿着勺子,挖好了冰激凌,正要放进另一只手里的小杯子。就在这个过程中,也就是一秒钟的时间,我们的目光相遇了。
“我找你,”拉尔森说,“是要问你一件事,其实是我的一个提议。”他挺了挺背,坐直了,继续说,而我却没在意听,漏掉了最重要的几句话。
索菲亚笑了,我也笑了,这时拉尔森问:“这笑是说明你愿意接受这份工作吗?”
我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又说:“这是个非常不错的机会,当了编辑你就有机会去周游全世界了,比如萨格勒布、哈瓦那,还有魁北克。”
我还记得那张神奇的城市列表:斯特鲁加、伊斯坦布尔、米却肯。每当海曼被晒得黑黑的从世界另一头的某个诗歌节上回来,我总会全神贯注地听他讲那些城市。
“我在一家出版社上班,”我结结巴巴地说,“已经有工作了啊。”
“罗伯特会理解你的选择的,你得到这样的机会,他也会很高兴。”
我看着索菲亚,她还在看着我,嘴巴微微张开,嘴唇之间出现了一丝空隙。
“你想拥有这样的工作吗?”
“当然了,”我说,“我当然非常想成为世界上最棒的诗歌节编辑了。”
我想到了海曼,想到了亚历山大灯塔,他曾经把世界诗歌节比作灯塔。是他把我引领到了这个港口,现在是时候登陆了。
“这样看来我们得庆祝一下了。”拉尔森说,“这里有香槟吗?”
我摇了摇头,单子上最喜庆的就属贡多拉冰激凌杯了,小船似的杯子里装着水果、冰激凌和奶油。不过要是我点这个,弟弟一定会杀了我。他谁会说:你脑袋出毛病了吗?在这二十八度的天里,你不光坐在外面享受,还要点这么一大杯冰激凌!难道我还不够忙吗?
我试图去寻找卢卡的眼神,可是他一直回避我,看起来很累,不过作为一个夏天的冰激凌商人,也不奇怪。再过一个半月,等九月的尾巴跟十月都过去,他们就要回维纳斯了。到了那里,他就终于可以坐进沙发里休息休息,可以看电视,可以在午餐后睡个午觉,晚上从酒吧回家后就可以开始造小孩了。有一天,那个小型冰激凌机器的大拇指上也会长出老茧,就跟他的父亲、爷爷、太爷爷、太爷爷的父亲一样,一切都是那么顺其自然。有一天,塔拉米尼家族的这根嫩枝会接手冰激凌店,再生出一个孩子来,接着做冰激凌。
今年冬天我也会回意大利。十二月卢卡和索菲亚就要在新圣马可教堂结婚了。卢卡还没问我愿不愿意当他的证婚人,不过听母亲说他正有此意。
“我们去码头喝点东西吧。”拉尔森说。他坐在椅子上,跟父亲结账。一张纸票递了出去,几个硬币找了回来,谁也没说话,这种寂静跟冷嘲热讽一样让人难受。
拉尔森去办公室牵狗,我在楼下等他,看着街对面的冰激凌店。我们刚刚坐的椅子上坐着别的顾客,弟弟给他们点了单,露出了友好的微笑。小孩子们在店外面大笑着跑了一圈又一圈。起风了,遮阳布随风拍打起来,要下雷阵雨了。父亲把自己藏在了咖啡机后面。
办公楼的门开了,拉尔森走了出来,哈巴狗跟在后面。
“哈迪也想喝点东西。”拉尔森说。
我看见母亲在向我招手,那只手闲着,另一只手握着挖冰激凌的勺子。索菲亚也挥了挥手。我们之间隔着小孩子、他们的父亲母亲、游客、老人、恋人、寂寞的人、有钱人、穷人,他们在这个大热天里都想吃上一个冰激凌。
第二天早上,我又见到他们了。夜里下过雨,是一场夏天里常见的雷阵雨。路旁的台阶上还积着大片的水,不过柏油马路已经干了。我和一个前一天晚上刚认识的女人一起去了冰激凌店。她叫凯蒂,在市中心的一家传媒社工作,早上七点就把我叫醒,因为她每天基本上都这个点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