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索菲亚·罗兰的屁股一样(第3/6页)

母亲没忍住,又谈论起天气来。她在广播里听到明天可能有十七度,两眼放光地说:“第一天就这么热了,还是第一次呢。”

父亲还记得有一年来到鹿特丹,气温还是零下十度,说:“灯柱子上还挂着冰凌,河上的冰厚得能滑冰。”

“那时候他们兄弟俩都出生了吗?”索菲亚问。

“卓凡尼出生了,”母亲说,“卢卡没有,还待在我肚子里呢。”

“我们俩都是在夏天出生的,”我说,“冰激凌商人只在冬天里做。”这后面一句话本是一个玩笑,却没什么好笑的。饭桌上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弟弟转叉子的声音。

他不做声,整个吃饭的过程中一个字也没说。我在想他会不会跟索菲亚说话,以前是因为不敢,现在呢?我还没听见他跟她说过什么呢。

大伙儿吃光了盘子里的面,又喝了一杯酒。爸爸说他在小店钉子篮的橱窗里看见了一把锤钻。小店离冰激凌店不远,就在同一条街上。

“真漂亮啊。”父亲说。

“你别买就行。”母亲开始警告父亲。

“我已经买了。”

我和索菲亚都笑了。

卢卡看了看四周,脑袋里早就想着冰激凌了。那副紧张的神情跟父亲的一模一样。从前父亲无法好好吃完一顿饭,至少在鹿特丹一直是这样的。总有事情要做,比如分离蛋黄和蛋清,把菠萝碾成泥,榨成汁。店里一共有两台冰激凌机器,却有22种冰激凌口味。做冰激凌的人是店里的核心,一个小错误就会影响到整个店的运作。最严重的就是其中一个口味卖完了。橱窗里摆着一个空空的盒子,来店里买冰激凌的小朋友又是哭又是叫。只要店开着,就别想休息,就一直得工作。冰激凌机器转啊,转啊,转。

“我可以再喝一杯酒吗?”索菲亚问。

“当然了。”说着,父亲把酒倒进了她的杯子里,酒瓶空了。父亲非常喜欢这个未来的媳妇。

“我老婆从来不喝第二杯。”父亲说。

“我们之间至少得有一个保持清醒啊。”

“我可从来没喝醉过。”父亲说。

“就算你喝醉了,也以为自己没醉。”

父亲突然想起了什么,说:“斯特凡·可乐迪有一次把自己的尿做成了冰激凌。”

“爸爸!”母亲嚷嚷起来,“大伙儿正吃饭呢。”

“不是都吃完了嘛。”

“索菲亚在呢,这样的故事不适合讲给小姑娘听。”

后来,索菲亚听到了各种各样的故事,所有冰激凌商人的名字都出现在那些故事里。这些故事我们也都听过。斯特凡住在批围村,一天夜里把尿撒在了冰激凌机器的汽缸里,就这样机器运转起来,把尿做成了坚硬的冰糕。斯特凡还把“冰糕”放进了冷冻室里,第二天早上跟往常一样开始工作。由于酒喝多了,脑袋里跟钉了钉子似的,把装着冰激凌的盒子都放进了橱窗里。一不留神,便把那个新口味放进了柠檬冰激凌的位子。过了一个半小时,妻子拿着勺子去挖柠檬冰激凌时,怎么都挖不下去。因为没加糖,冰在零下十八度的温度下变得跟石头一样坚硬。

“斯特凡!”妻子大叫起来,“快给我过来!”

斯特凡看着冰激凌,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这是什么?”妻子问。

“柠檬冰激凌啊。”

“怎么这么硬?”

“好奇怪啊。”当时斯特凡就说了这几个字。

他走到厨房里,尝了尝冰激凌,这下记忆才全都回来。

父亲说:“据说他觉得那味道不错,还尝了第二口!”

关于冰激凌商人和他们的冰激凌机器的故事讲也讲不完,其中最悲惨的要属来自法尔乐村的艾特勒·普拉飞萨尼了。他如绅士一般,总系着一条领带,在海牙开了一家冰激凌店。七月的一个早晨,开始做草莓味的冰激凌,跟许多冰激凌店一样,草莓味是店里最流行的味道。机器发出嘶嘶的响声,不过他不能根据机器的声音来判断冰激凌好了没,于是弯下腰,看向汽缸里,结果领带和机器的转轴缠绕在一起,普拉飞萨尼先生就这样吊死在那红彤彤的冰激凌上。

父亲并没有把这个故事讲给索菲亚听。

“我还小的时候,”索菲亚说,“尝过一次自己的尿,一点也不好吃。”

“没准冷的比热的好吃些。”父亲说。

说完自己也觉得好笑,我们也都跟着笑起来,只有卢卡站起来,说:“我去忙了。”

今天是星期六,下午如同一块水斑蔓延开来,而我们并不在山里。

这一季冰激凌会卖得很好,暖和的春天,炎热的夏天。我经常想到水银柱升到三十以上那些天里的冰激凌店。办公室的窗户开着,办公桌上放着一叠纸,旁边摆着一支铅笔。我卷着袖子读社里诗人的新作。读别人还没有看过的作品是一件很神奇的事,宛如走在还没有被踩踏的雪地里。那种寂静,那种独处,还有那些金子般的文字。有时候我会迷失在两行诗之间,大白天,思绪飘到了冰激凌店里。我在想索菲亚穿着哪条裙子;挖冰激凌的时候,有多少男人试图去看她穿的内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