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的雪(第7/8页)
最后那句话卢卡可能没听见,要不就是把第一句话当作了对我的赞赏。那天晚上我们躺在床上时,他很气愤。
“你应该说你是马尿味的。”
“有谁会是马尿味的呢?”
“那又有谁会是西兰花味的呢?”
我跟卢卡一样,对爱情知之甚少,不过却不害羞,也不害怕。也许索菲亚都看出来了,卢卡那害羞的爱,不过她也看到了别的,看到了我,尽全力吞噬内心的感受,把爱深深地藏进了心底。
我们俩都在玩荒唐的难以捉摸的爱情游戏,等待着第三方的出现。不过事情并没有发展到那个地步,也从来没有出现过第三方。
躺在床上,我开始扮演法国诗人贝杰拉克的角色,轻轻地在卢卡耳边念着他可以对索菲亚说的话。
“告诉她你想知道她是什么味道的。”
“告诉她你想用舌头触碰她的鼻尖。”
“告诉她你想成为她舌尖上的那片雪花。”
卢卡没做声。
“告诉她你愿意为她梳一辈子头。”
“告诉她,没有她的爱,你就无法呼吸,就会死去。”
他还是什么也没说。
我也不知道如果他把这些话都说了,究竟会发生什么。人们说爱情是大脑里的一种化学反应,然而我却把它看作一种毫无逻辑的机制。太努力,会吓跑对方。什么都不做,对方反而想要跟你在一起,不过也存在会被对方忽视的可能。我们真正了解人们的内心世界吗?知道如何让它加速跳动,如何获得对方的心,又如何永远占有对方的心吗?
雪停了,索菲亚突然说:“我妈妈说你们俩都爱上我了。”
我们在她家里喝着热茶,虽然喝得很慢,一小口一小口的,卢卡还是呛着了。
“她说我必须做出选择。”她看了看卢卡,又看了看我。虽说我也不太自在,但还是把目光投向了索菲亚。卢卡却又是咳嗽又是打喷嚏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我急忙去拍他的背,拍了几下,卢卡就好多了。我们又静静地捧着杯子,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过了一会儿,每个人都喝了两杯茶,我说:“我没有爱上你。”
你们猜我弟弟说了什么?真是只笨鹅,那个不会说话的家伙竟然说:“我也没有。”
这时索菲亚也不甘示弱地说:“我也没有爱上你们俩。”
我就应该一下子把茶都喝了,穿上外套,让他们俩单独待着。就他们俩,在那个大大的客厅里。可是我怕索菲亚会追出来。即使没有追出来,卢卡也会把茶都喝光,跟着我溜出去。
于是我们仨仍然坐在客厅里,喝着索菲亚的妈妈泡的茶。我问:“我们出去玩吧?”
一片薄云笼罩着天空,阳光穿过了那片薄纱,雪停了。
索菲亚弯下腰,用两只手从地上捧了一堆雪,撒向了空中。白雪仿佛一片雾在我们身边散落开来。我们也学着她的样子捧起一堆雪,撒向空中。
不出意料的是索菲亚张开了嘴巴,试着用舌头去接散落的雪花,然而雪也落到了她的头发和领子里。很快我们就打起雪仗来,飞快地捏出雪球,一眨眼的工夫雪球就又成了一片“雪雾”。一开始卢卡只扔我,我也只扔卢卡,索菲亚扔我们俩。突然我和卢卡开始回击,索菲亚很快就成了个“雪人儿”。白雪落在了他的领子和脖子里,落在了肩膀上、手臂上、肚子上和还会继续长大的胸上。她全身都是雪,我丢完一个就立刻弯下腰铲雪,白雪不断地在索菲亚身上散落下来。
她开始向我们求饶,大叫道:“快住手!快住手!”
我继续丢,很想大声说:你必须做出选择,选出我们之间的一个。快选!
这时索菲亚倒在了地上,一个大雪球击中了她的脑袋,是我丢的。她毫不示弱,用那双小手捧了一大坨雪,用尽全身力气向我扔了过来。
这雪花既欢快又急促,既是男性的也是女性的;这是从前的雪,就跟玛立那罗先生的爷爷、我的爷爷和太爷爷踩过的白雪一样,仿佛一片从过去扩散到现在的云朵。这一刻我才发现没有两片雪花是一模一样的,就像莫拉·杜利在她的诗中写的一样。这一刻我透过白雪,终于看到了那个奇迹。
卢卡拿着一个雪球向我丢了过来,那是个结实的大雪球。那一击打得很重,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就像有人打了我一巴掌似的。一股寒意在我的额头上蔓延开来,接着又钻进了脖子里,流到了胸前。我觉得自己被出卖了,卢卡在为索菲亚打抱不平,在保护她。他又丢了一个雪球过来,这次雪球瞬间化成了一片雾,阻挡了我的视线。现在想起来,当时摸不着头脑的我真是好笑,那个毫无逻辑的机制开始运转了。卢卡做的不多不少,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