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的雪(第5/8页)

雪,在诗里就经常“下雪”,比秋天的落叶还频繁。其中有爱默生欢快的雪花;有泰德·休斯时而男性化,时而女性化的雪花;亨利·沃兹沃·朗费罗那宁静的、柔软的、缓慢飘落的雪花;普希金“着急”的雪花,当然还有法国诗人咏叹昔日的雪花。然而直到在亲临英国女诗人莫拉·杜利的演讲后,我才对雪另眼相看。跟玛立那罗先生的对话已经是三十年前了,我当然明白这是一个很大的跨度。当我读到《颠倒的世界》中“纷乱的白雪”时,便瞬间回到了从前。

一切都流走了,消失成

一片空洞,一个虚无的模式

是威尔逊·本特利尽其一生

努力去定义的一种苍白

雪花,每一朵都是唯一

我只是暂时忘记了威尔逊·本特利的名字,然而当我的视线触及到那些文字时,宛如燃烧的火柴头,故事一下子就被点燃了。

“我有东西给你们看。”玛立那罗先生说着,从摇椅里站了起来,走向书橱。我以为他会跟赞皮瑞先生一样,拿出一本相册来。然而并非如此,玛立那罗先生的那本书里保存了好多照片,当然并不是他年轻帅气地站在火车站里的照片。

“这本书里有2500张雪花的照片,”玛立那罗先生说,“都是威尔逊·艾伦·本特利拍的。”他告诉我们威尔逊来自杰里科,是佛蒙特的一个小地方。十岁左右威尔逊就迷上了雪花,并且尝试借助显微镜把它们都画出来。然而那些冰晶的结构太复杂,很难在蒸发之前就复制出来。一个带风箱的折叠相机倒是帮上了忙。威尔逊把相机固定在显微镜上,用一块天鹅绒布收集雪花。这过程还挺复杂的,即使在零度以下,雪花还是会在融化之前就蒸发不见。尽管如此,威尔逊还是在1885年1月15日那天拍下第一片雪花。接下去便一发不可收拾,一生中威尔逊拍下了5000多片雪花。

“每拍一张照片,他都会屏住呼吸。”玛立那罗先生说。

尽管技术有限,威尔逊的照片却很成功,之后的一百年里都没人做过这样的尝试。后来威尔逊又专注于测量雨滴的大小。

“威尔逊在暴风雪里足足走了六公里路,因此得了肺炎,去世了。”

我们看着相册,那无数张雪花的照片,和令人眩晕的冰晶。对威尔逊而言,每一张照片都是一部杰作。而我们翻阅着那本相册,宛如穿过洁白的街道,年轻,无所谓。

“他能看透白雪,”玛立那罗先生说,“看见那小小的美丽的奇迹,这是他给雪花起的名字。”

其实我们已经悄悄放弃了找到冰激凌发明者的希望。也许跟一个刚刚搬到村里来的女孩有关。可能没有什么直接联系,不过我们的冰激凌发明者找寻之旅的终结成了第一段恋爱的开端也不完全只是巧合。

我们是在雪地里看见她的,只见她仰着头,张大嘴巴。她准是发现我们盯着她看了,因为她对我们说:“你们俩牵着手,真好玩。”说完便离开了,消失在纷飞的雪花中。

卢卡听了,立刻把手抽了回去。

几天后,我们又遇到她,发现她的舌头很长,能轻而易举地碰到鼻子。

“你们不能吗?”她惊讶地问。我发现她的眼睛是灰绿色的。

卢卡试了试。我也试了试,结果都没成功。

“再试一次,”女孩说着,连问都没问就伸手去拉卢卡的鼻子,又说,“就快碰到了,还差一厘米。”

轮到我了,那冰凉的手指捏着我的鼻翼,我努力伸长舌头,她使劲往外拉,好疼。卢卡应该也觉得疼,不过什么都没说。

她摇了摇头,说:“你也就差那么一点。”

“我叫索菲亚。”女孩说。

我们也介绍了一下自己,家住在哪里。她来自南方,确切说是摩德纳,父母不是冰激凌商人。父亲是这个地区一家眼镜工厂新上任的董事。

“我能同时接住两片雪花。”

我们看着她那细细长长的粉粉的舌头仿佛在寒冷的空气中游动,去接住落在上面的一个个杰作,同时屏住了呼吸。

那天晚上我们躺在床上,卢卡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索菲亚的舌头,却说:“在想一个新雪橇。”

“我也是。”

索菲亚十三岁,比我小一岁,比卢卡大一岁。我们曾经约定,跟他同龄的人算是他的朋友,而跟我同龄的人就是我的朋友。可是索菲亚的年龄在我们之间,算是谁的朋友呢?

第二天早晨,我们按响了索菲亚家的门铃。是她妈妈开的门。跟她的女儿一样,长着一头金发,一张大嘴巴。腿很长很光滑,从睡裙下面伸了出来。还有她的臀部,走在街上的时候,紧紧地裹在裙子里。面对这样的情景,我们还太年轻,村里的男人们年龄就正合适。不过当他们第一次看见索菲亚的母亲时,也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简直是一种妄想,大冬天里出现了一个夏天装扮的女人。所有人都很好奇,像她这样的城市美女来这里做什么。同样的情形也发生在她女儿身上。索菲亚简直让我们神魂颠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