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的雪(第6/8页)

平时能说会道的卢卡现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我得帮忙打破平静。

“我们家有一个雪橇,”我说,“你想和我们一起出去玩吗?”

“我想待在家里。”索菲亚说。

“好的。”

于是我们就待在家里,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你们可以把外套脱掉哦。”过了一会儿,索菲亚说。

她妈妈给我们泡了一杯茶,就去换衣服了,过了一会儿便穿着一件紫色的花裙子走进客厅。从裙子上的画来看应该是七月,太阳高高地挂在空中。索菲亚看见妈妈时,笑了。

在这期间我们什么也没说,只是时不时喝一口热茶。

最后索菲亚终于开口了,说:“谁想帮我梳头发?”

卢卡飞快地举起了手。

索菲亚把梳子递给他,卢卡便小心翼翼地梳起索菲亚那头金发来。金色的头发闪闪发光,宛如教堂里的雕像发出的光晕。我母亲的头发是黑色的,很有韧劲,闪着蓝色的光。从前我们经常给她梳头,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手法,怎么梳通打结的地方而不会使对方感到疼痛。尽管如此,我还是发现索菲亚的脸抽了几次,好像很疼的样子。不过也可能是装的,不愿让我们看到她非常享受的样子。从前给妈妈梳头发,我梳一半,卢卡梳另一半。可现在他梳好一半时并没有把梳子递给我。

“你还有练习吗?”索菲亚问我。

我没明白她的意思,这时她伸出舌头,用舌尖去舔鼻子。

我摇了摇头,问:“练习有用吗?”

“对我爸爸就有用。”她说,“现在他也能用舌头舔到鼻子了。”

我们还没见过她爸爸,他是一家大眼镜厂的董事,这是我们在家里厨房的餐桌上听到的。“厂里把他招过来好打败中国人,”我父亲是这么说的,“彻底扣杀他们。”

“啊。”索菲亚喊了一下,却面带笑容。

卢卡把梳子放在了桌上,索菲亚比之前更漂亮了。

“接下去我们干吗呢?”

我看着梳子,一小缕金发卡在上面,我得强迫自己不去把那些头发从梳子上理下来,塞进口袋。

卢卡没做声,于是我说:“我们出去吧。”

雪橇装不下我们三个人,于是我和卢卡只好轮流跟索菲亚坐进雪橇里,一路往下滑。我不知道当卢卡和索菲亚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卢卡会不会说话,会不会抓着她;当他们摔进雪地里,他的嘴和索菲亚的脸之间的确切距离是多少。我只知道当我和她一起滑下白色的斜坡,飞过坑坑洼洼的地面时,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雪橇急转弯时,她的头发飞进了我的嘴里,她用食指和大拇指把头发从我嘴里拉出去,眼睛从我的嘴唇扫视到我的眼睛,又从我的眼睛扫视到我的嘴唇。我还不知道一瞬间可以持续那么久。

那天晚上我俩躺在床上睡不着。

“你在想什么?”卢卡问。

事实是好像每一个跟索菲亚无关的想法都会瞬间蒸发成一个女孩的脸庞。“在想赞皮瑞先生,”我撒谎了,“想他的饼干。”

“我在想索菲亚。”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想她的头发,我好想再给她梳头发。”

看来弟弟是决定对我交心了,就跟以前一样,我们把一切都拿来跟对方分享。他吐露了心声,而我的心还紧紧地闭着。

“你爱上她了。”我说。

“你没有吗?”从他的语气可以判断出他不相信这是真的。

“没有。”我说,不过自己也不相信,所以又添砖加瓦,就没打算给自己留退路,说,“你和她在一起吧。”

卢卡没说话,过了一会儿,说:“你得帮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就意味着我每次都要跟他去索菲亚家。我跟他说过,我留在家里,他自己去,这样比较好,可是他不敢。

“那你得跟她说话。”我说。

“说什么呢?”

“我哪知道,”我说,“就说你梦见她了。”

卢卡不会讲情话。我们的太爷爷不会讲也就算了,因为他可以为爱逃跑。但每次卢卡见到索菲亚,就只说:“你好。”要回家了,就说:“再见。”或者:“改天见。”在这之间他安静极了,我得努力说服别人我俩不是无法交流的白痴。

索菲亚老给我们出难题,一天早晨她再次用舌头接雪花时,问:“你们俩跟雪花的味道一样吗?”

她仰着头,等待着答案。时而一片雪花旋转着落在了她的舌头上。

“嗯?”她盯着我俩,先是卢卡,接着又看向我,还朝我们迈了一步,又迈了一步。我明白我得说点什么。

“我是西兰花味的,”我说,“卢卡是草莓奶糖味的。”

“西兰花是我最喜欢吃的蔬菜。”索菲亚立刻说,“不过草莓奶糖我也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