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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让人听见啦。”

大辅提醒道。

“我就是说给他们听的。”

良多心想,这强势又好斗的个性还跟以前一样。钢琴是唯一和父亲有关的记忆。良多每次练钢琴,喝醉的父亲就喜欢和他父子连弹。父亲的技巧绝称不上高超,但乐感极好,能用钢琴再现那些仅听过一次的旋律。

良辅一边揉着右脚,一边开口问道:

“那么,见面了吗?”

一开始就打算说这件事吗?良多暗自思量着。因担心他一多嘴事情反倒麻烦,所以并没有通知他。大概是哥哥告诉他的吧。但良多还是明知故问地“嗯”了一声。

“你自己的儿子呀,亲生的。”

“见了。”

良多冷淡地回答道。他讨厌跟父亲聊这个话题。

“跟你像吗?”

良多沉默着喝了口威士忌。

“像吧,父子啊,就是如此,即便分开生活,还是会像。”

良多恨不得堵上耳朵。尽管这话他绝不会在绿面前说起,他的想法却跟父亲如出一辙。

“饶了我吧,是吧……”

大辅又开起玩笑来。但良多没搭理他。

“这就是血缘啊。”

父亲继续对良多说,“你听好了,这就是血缘。人和马都一样,血缘很重要。今后,这孩子会越来越像你。相反,庆多会越来越像他的父母。”

良多又喝了一口威士忌,酒已经所剩无几了。

“早点把孩子换回来,再也不要跟对方一家人见面了。”

良多想起了铃本说的话,那句“你从前就有恋父情结”。如今,他却无力否定这句话。

“没那么简单的。”

良多说着,没有看父亲的脸。

他听到父亲哼着鼻子嘲笑的声音。

良多几乎没动一筷子寿司。寿司被一边频频紧张自己的尿酸值,一边大口大口往嘴里塞的大辅吃了个干净。父亲只夹了一点,光顾着喝威士忌了。

良多刚开口说差不多该回去了,腿应当还痛着的父亲便当先朝玄关走去。从以前开始就是个性急的人。一家人去百货商店买东西,也是三下两下把自己要的东西买好了,他也不等妻子和孩子们买完,就自己回家去了。那是自己的生母还在的时候的记忆,大约是良多上小学前后的时候。母亲曾经发自内心地当着孩子们的面咒骂过这样的父亲是“讨厌的男人”。那个时候起,夫妻俩的感情已经变得很扭曲了。

即便是这样一个父亲,大辅还是担心着马上跟在后面。这点也跟从前一样。

“那里危险,很滑的。”

大辅担心从玄关处拖着腿往外走的父亲会踩进水坑。

“看见啦。真啰唆呀,你是我老婆吗?”

良辅一喝醉,嘴就变得没个把门的样子,一边发脾气还一边开玩笑。

“我这不是为你好才说的嘛。你光会说些招人恨的话,会讨人嫌的哦。”

听到大辅这般说,在玄关处穿鞋的良多自言自语道:

“已经被人讨厌了。”

猛地,良多一回头,便瞧见了信子的脸,果真是笑眯眯的。良多慌忙地移开视线,他总觉得信子的脸上总是挂着略带哀伤的笑容。

——但是,那天,那个时候,她的脸却夹杂着震惊、哀伤和失望……

“你的父亲虽然嘴上那么说……”

信子一边在公寓前走着,一边跟良多开腔道。这实在稀罕。虽然向来就稀罕,但是自从庆多出生时发生那件事之后,信子主动向良多搭话的次数就越来越少。

“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也没关系的。一起生活,就会处出感情来,也会越来越相似。夫妻不也是这回事吗?父子的话不是更加如此吗?”

良多没有回答,只是凝视着走在前头的父亲的背影。

信子又接着说道:

“我呢……”

说到这里,信子有点欲言又止,但还是很快用明快的语调说了下去:

“我就是这般想着,抚养你们两个的啊。”

良多还是没有回答。

父亲告诉良多“血缘很重要”的时候,信子一定伤心了。毫无血缘关系,又处在难对付年纪的两个男孩子之间,即使这样,信子还是抚养他们长大。若是肯定了父亲的话,就等于否定了自己的存在意义吧。良多心想,这是信子拼尽全力的抵抗。

良多并未回答,就这样跟大辅并排走着。

“再来玩啊,阿大。”

信子只是跟大辅打了声招呼。她知道自己被良多厌弃。“好的。”

大辅很讨喜地回答。

“还有,你回去说一声,我还会去看小爱美的拼布画的。”

爱美是大辅的妻子,应该和良多同年。良多想着,跟她也有好些年没打过照面了,长什么模样都已想不起来,只记得长相朴素。

绿和信子几乎连见都没见过。当然,庆多亦如此。这是良多刻意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