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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当天,良多最后一次来到成华学院。班主任是个上了年纪的女老师。她表情沉痛,声音低沉,宣布道“野野宫同学因为家庭缘故要转学了”。仅此一句,良多便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坏人”。关系好的朋友、关系不好的同学、关系不好也不坏的同学,所有人都用一种看异类般的眼神看着良多。有好几个还笑了。他们并不是在取笑良多,大概只是在跟朋友嬉闹而发出的笑声。对他们而言,良多要走的这件事,根本无所谓。
良多强烈地意识到,自己就要从这些他一直视为同伴的学校同级同学中脱离出去了,那其中有些人分明比自己要“愚蠢”得多。然而,却不是那些人,而是自己落伍了,就是这般没有道理可讲。
良多由此体会到了超乎自己年龄的痛苦。然而,也是这痛苦让良多成长。
父亲虽然在各行各业的公司中辗转上班,但只要炒股挣了钱,就会马上辞职。这些钱也很快就因为炒股和赛马被挥霍殆尽。然后他又开始找工作。他每次换工作,都会因为通勤而搬家,如此周而复始。
最终,他没法再回到原来的生活,只能在底层沉沉浮浮、起起落落。
“啊,泡茶啊。”
大辅站起身,去给在厨房中泡茶的信子帮忙。
哥哥在公立高中毕业后,就直接去街道上一个小小的房地产公司上班了。
良多却成功逆袭。他进入了地区第一名的公立高中,在那里取得了最优秀的成绩,作为奖学金生进入成华学院大学的建筑系。
良多没有接受父亲一分钱的援助,当然本来父亲也没有这个援助的财力。进入大学后他也是一门心思学习。他从心底里蔑视着那些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直接升上来的富家少爷们。
由于高中一毕业他就从家中搬了出去,开始做些家教的兼职,仅靠着兼职和刻苦学习,熬过了整个大学生活。唯一能让他喘口气、开心片刻的就是组建乐队的时候。他几乎没有机会参加社团的活动,但对吉他情有独钟。清晨在廉价租赁的工作室里,他享受着和铃本一起开演奏会的那种畅快淋漓……
“妈妈也看走眼了呀,才这般受累。”
大辅的声音再次把良多从回忆中拉了回来。莫非是因为许久不跟父亲和哥哥见面,所以变得感伤了吗?良多小小地自嘲了一下。
良多掩饰着自己的难为情,朝着厨房搭话。
“这是买错了马票啊。”
这当然是在调侃良辅。
良辅直瞪眼,良多就当看不见。他已经不再害怕父亲了。以前他连跟父亲说话都感到恐惧,可以说完全活在父亲的掌控之下,但自力更生进入大学以后,一切都改变了。父亲再也不是那种不可违逆的存在了。
良辅一边盯着良多的侧脸,一边说:
“就是小时候我让你上了很不错的学校,你才能变得那般优秀。要是有付给学校的那笔钱,早就翻盘了,现在我就过上舒坦日子了……”
这话良多已经听了许多遍,而且这话是话里有话的。他是在说“因为你继承了我的优秀基因,所以才这般优秀”。
不管怎么说,哥哥的存在就否定了他这一论点。毕竟哥哥,也同样继承了父亲的一半基因,还比良多在成华学院多学了三年呢,不也是现在这副模样。
说到底,不过是喝醉酒的胡话罢了。
良多当作没听见,夹了块寿司。竹荚鱼有种腥臭味,他就了口威士忌吞了下去。
良多的酒量很好,却基本上不喝酒。就是因为他把父亲视为反面教材。
“我也是没有赌博的天分啊。”
信子一边开着玩笑,一边把大辅端过来的茶分给大家。
“看来,我可能比较像母亲吧?”
大辅也开玩笑道,但笑的只有信子一人。
“不过,没办法啊,谁让我们是夫妻呢。”
信子是在良辅最风光的时候跟他结婚的。但是,应该是没过上什么“风光日子”。
良辅把装着自己要吃的药的袋子递给信子。信子从那个袋子里拿出一次的分量,一粒一粒地在良辅的面前摆好。
父亲有动脉瘤,右脚似乎有些疼痛,虽说如此,也不是走不了,更没到吃个药都要人服侍的地步。
“也用不着这么惯着他吧。如此一来,你就跟护工没分别了。”
良多半开玩笑地挖苦良辅。
良辅十分不满地哼哼,信子忙开玩笑地岔开话题:
“哎呀,要是护工的话,我得要个时薪一千日元才行呢。”
“笨蛋,那不是比我挣得还多了吗?”
良辅少见地开起玩笑来。看来是酒劲上来了。
“都弹了三年了,还是翻来覆去只会弹《温柔之花》,吵得我午觉都没法睡。”
良辅抱怨着从打开的窗户听见的对面人家传出的钢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