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一章(第5/7页)

“派尔在哪儿?”

“噢,今天早上奥尔登不在办公室。我想他应该是在家里。他的许多工作都是在家里完成的。”

“我知道他在家里都做些什么。”

“那个小伙子很积极。呃,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怎么说呢,他在家里所做的事情里,至少有一件我可是知道。”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汤姆。迟钝的乔——那就是我。以前是。以后估计也是。”

“他跟我的女人搞在一起——就是你这位打字员的妹妹。”

“我不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问她吧。是她安排的。派尔抢走了我的女人。”

“听着,福勒,我还以为你来这里是为了公事。在我们的办公室里可别来这一套,你知道的。”

“我来这里是找派尔的,但我想他已经躲起来了吧。”

“好吧,我觉得你是最不应该说出这种话的人。奥尔登先前为你做了那么多。”

“噢,是吧,是的,当然了。他救过我的命,不是吗?但我从未要求他这样做过。”

“他是冒着极大的危险去救你的。那个小伙子很有胆量。”

“我根本不在乎他有没有胆量。他身上的某些其他部位,可要比胆量更厉害。”

“嗯,这样含沙射影的话我们还是别说了,福勒,毕竟屋里还有位女士。”

“这位女士跟我很熟悉。她从我身上没有得到任何好处,现在她又想从派尔身上捞一笔。好吧。我知道我现在的行为很糟糕,我还会把这种糟糕继续下去。面对这种情况,谁的行为都不会好到哪儿去。”

“我们还有许多工作要做。有一份关于橡胶产量情况的报告……”

“别担心,我这就走。不过如果派尔打电话来,就说我来找过他。出于礼貌,他也许会想着回访一下。”我对凤的姐姐说,“我希望,你们已经达成了财产协议,在公证人、美国领事和基督科学教会的共同见证之下。”

我回到走廊里。对面的门上写着“男卫生间”字样。我走进去,锁上了门,坐下来,头靠在冰冷的墙上,哭了起来。在此之前,我一直没哭过。这里连卫生间都有空调,没过多久,那种温和的风便吹干了我的泪水,一同吹干的还有我嘴里的唾液和身体里的精液。

4

我把全部事情交托给多明戈斯,只身一人前往北方。在海防的加斯科涅中队里,我有些旧交,于是我有时会在机场的酒吧间里消磨几个小时,有时则在外面的砾石路上玩保龄球。按照官方说法,我是到了前线:我跟格兰杰同样积极,但对我的报纸来说并没有什么价值,与我上次去发艳的旅行一样。然而一个人如果要去报道战争的话,那么自尊心也会让他偶尔去冒一点儿风险。

即便是限定时间内,去分担这种风险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因为河内方面已经发出命令,只允许我去参加水平轰炸——在战争里,这种轰炸就跟坐公交车出门旅行一样安全,因为我们的飞行高度远远超出了重机枪的射程;除非驾驶员发生操作失误,或者引擎出现故障,否则我们都是十分安全的。我们按照时间表出发,又按照时间表返回:所装载的炸弹斜落而下,螺旋形的烟雾从公路交界处或者桥上盘旋升起,然后我们巡航一周,赶回来喝一杯开胃酒,并在砾石路上玩起保龄球来。

有天早上,我正跟一位年轻军官在市区的军人食堂里喝白兰地苏打,他很希望我去参观一下南码头,正当此时,忽然接到了一道任务。“愿意一起来吗?”我说好。对我来说,水平轰炸也不失为一种打发时间和消解顾虑的好方式。开车去机场时,他说道:“这次是俯冲轰炸。”

“我还以为不允许我……”

“只要你什么都别写就行。这次你可以看到邻近中国边境的一片土地,你以前应该从未见过。靠近莱州。”

“我本以为那片区域很平静——而且是由法国人在管辖?”

“曾经是。两天前他们占领了这个地方。我们的空降兵离那里只有几个小时的路程。我们想把越盟的人按在他们自己的洞穴里,直到我们收复那个据点。也就意味着,我们必须低空俯冲下去,并用机关枪扫射。我们只能出动两架飞机——其中一架已经在那里了。你以前参加过俯冲轰炸吗?”

“没有。”

“你要是没经历过的话,是会有一点儿不舒服的。”

加斯科涅中队只有小型的B-26轰炸机——法国人管这种轰炸机叫妓女,因为它的翼展很短,看不见支架。我被挤到一小块金属垫子上,面积跟自行车座差不多,膝盖顶着领航员的背部。我们沿着红河向上飞行,缓缓攀升,红河在那种高度上看起来的确是红色的。我们好像已经回到了远古时空,以最初给这条河流命名的地理学家的目光来看待它,他当年也许就是在此时看见它的,夕阳斜射,最后一抹光将两岸填满。接着,我们在九千英尺的高度上掉转方向,朝着黑水河飞去,那里确实是一片漆黑,到处都是阴影,不见一丝光芒,峡谷、悬崖和丛林那些辽远的壮丽景色,在我们下方旋转,矗立。你可以空投一队伞兵,让他们降落在那绿灰交际的田野里,保证没有任何踪迹,就像在丰收的稻田里扔下几枚硬币那样不起眼。在我们前方很远的地方,有一架小飞机如蚊子般移动。现在轮到我们来接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