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11/11页)
那手臂和武器的运动非常从容不迫,他完全理解了其中的含义,他的喉咙里也品尝到了死亡的滋味。他的妻子疯了——正在进行疯狂的谋杀。那手臂和武器的运动是从容不迫的,但他仍然有时间从最初的麻痹状态恢复正常,做出决断与那个手拿武器的疯子进行异常可怕的搏斗,最终取得胜利。那手臂和武器的运动是从容不迫的,允许维罗克先生制订出一个详细的防守计划,他可以跑到桌子背后,用椅子把那女人打翻在地。然而,手臂和武器从容不迫的运动却没能让维罗克先生有时间移动他的手和脚。那把刀已经插入了他的胸膛。那刀锋所到之处没有任何阻力。致命的危险总是有很高的准确性。维罗克夫人是在沙发旁边发力的,在这记向下的猛刺中,她汇集了她所继承的所有古老的、卑微的血统,有洞窟人时代的简朴凶猛,还有酒吧间时代不正常的精神狂暴。间谍维罗克先生,借着猛刺的用力,稍微扭转了一下身体,四肢连动都没有动就死去了,仅低声说了声“不要”做抗议。
维罗克夫人放开了手中那把刀,这时她与死去的弟弟也不像刚才那么相像了,她又恢复成了一个正常的人。她深深地喘了一口气,这是自总巡官希特向她展示带着标记的史蒂夫的残破大衣之后第一次轻松地呼吸。她探身向前,两臂交叉倚在沙发背上。她采取这个姿势不是为了观察维罗克先生的尸体或对结果沾沾自喜。她这样做是因为感到会客室在晃动,就好像是在大海上航行遇到了风暴。她的头有点晕,但很镇定。她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底自由的人,既没有什么东西想得到,也绝对没有任何事想去做,因为史蒂夫发出的迫切情感要求已经不存在了。维罗克夫人的思维里有许多画面,可眼前的这画面并没有使她困扰,因为她的思维停止了思考。她一动不动。她是个享受着没有任何责任而只有无穷快乐的女人,就好像死尸一般。她一动不动,脑子里一片空白。维罗克先生的尸体躺在沙发上睡觉,也是一动不动。如果不是维罗克夫人还能呼吸,夫妻两人真是处于完美的一致之中:他俩的一致是谨慎保守的结果,没有多余的话,没有多余的暗示,这是他俩令人尊敬的家庭生活的基础。他俩的生活确实是令人尊敬的,他俩用沉默寡言掩盖了他俩从事的秘密职业和不正经的买卖。总之,他俩礼貌待人,从不尖叫恼人,也没有其他不诚信的举止。这一记猛刺之后,这种值得人尊敬之处仍然依靠静止不动和沉默寡言维持着。
会客室里静悄悄的,直到维罗克夫人缓慢地抬起了头,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屋里的钟表。她意识到屋里有钟表的声音,因为那声音越来越响。她清楚地记得,墙上的钟表是不响的,发不出嘀嗒的声音。突然听见这么响的嘀嗒声意味着什么呢?钟表的指针在差10分钟9点上。维罗克夫人一点都不关心时间,可那嘀嗒声仍然继续着。她判断那声音不是来自钟表,她开始用阴沉的目光扫视四周的墙壁。过了一会儿,视线开始抖动,眼前变得模糊起来。与此同时,她努力去听那声音的位置。嘀嗒,嘀嗒,嘀嗒。
听了一会儿,维罗克夫人低下头,仔细地查看丈夫的身体。他躺着的姿势很自在、很熟悉,所以她的查看并非她家庭生活中的新鲜举动,自然不会感到有什么尴尬之处。像往常一样,维罗克先生正在安逸地休息。他看上去很舒服。
由于维罗克先生身体的姿势的缘故,已经是寡妇的维罗克夫人看不见他的脸。虽然她感到了困倦,但她那双细致的手仍然追踪着那嘀嗒的声音。当她看到沙发边缘伸出一个扁平的物体时,她开始沉思起来。这是一把家庭用切肉刀的手柄,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但这把刀的位置是在维罗克先生的马甲上,刀的手柄上有东西滴下来。黑色的液体一滴接着一滴地落在地板布上,嘀嗒声变得越来越快,激烈得就如同一块疯狂的钟表。速度达到最快的时候,嘀嗒声变成了连续的流淌声。维罗克夫人观察着那变化,脸上的焦虑也随之发生着变化。什么东西在流淌着,是黑色的,涓涓细流,快速流淌着……那是人血!
看到这意想不到的情景,维罗克夫人放弃了她那懒散的、不愿承担责任的态度。
她猛地撩起自己的裙子,轻轻地尖叫了一声,便跑到了门口,仿佛这涓涓细流是大洪水的前兆。跑动中,她碰到了桌子,她便用双手推那桌子,好像桌子是活人一般,由于她用力很大,桌子滑行了一段距离,桌子的四条腿刮得地板发出喧嚣声,而桌子上的大盘子沉重地摔在地板上碎了。
此后一切又变得寂静起来。维罗克夫人此时已经站到了门口,停下了脚步。地板的中央有一顶圆礼帽,那是移动桌子暴露出来的,她奔跑时带起的风,吹得那顶圆礼帽轻微地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