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5/7页)
一道亮光从会客室的门缝中照亮了一部分柜台。这道光使维罗克先生看清了钱柜里银币的数量。只有很少的几枚,这是他自开店以来第一次看看店铺的商业价值。店铺的商业情况很不妙,这说明他没有什么商业理由继续做这份买卖了。他是凭着直觉才选这份特别的买卖的,因为他听说不正当的交易才容易赚钱。此外,他仍然在自己熟悉的领域内——即有警察监督的领域。这样他不仅因为干这一行而获得了合法的地位,还与一些不谨慎的警察保持着私下的联系,这给予他一种特殊的好处。但这份生意无法让他维持生计。
他从抽屉里把现金箱拿出来,想转身离开店铺,这时他发现史蒂夫还在楼下。
他在这里干什么?维罗克先生暗自问道。这样古怪的行为有何意义?他疑惑地看着妻弟,但没有继续追问。维罗克先生与史蒂夫的交流非常有限,仅限于早餐后的几句随便咕哝,比如,“我的靴子”这句话不是命令或请求,而就是随意说出了一句话。跟史蒂夫没有话说,这使维罗克先生也感到有些奇怪。他站在会客室的中间,默默地看着厨房。他不知道自己如果说话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当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也需要养活这家伙的时候,同样也感到很奇怪。他从前从来没有想到过史蒂夫需要自己养活的事实。
他确实不知道如何与这个少年进行谈话。他看到史蒂夫在厨房里一边做手势一边还自言自语。史蒂夫围着桌子转,就像笼子里的动物一样。维罗克先生试着说了一句:“你是不是最好该去睡觉了?”但这句话毫无效果。于是他放弃再去对妻弟的行为进行困难的猜测,拿着现金箱,小心地走过会客室。他爬楼梯,感到一阵疲乏,但原因竟然是纯粹精神上的,这个特点他无法解释,于是自己变得很惊诧起来。他希望自己不是真病了,于是走到漆黑的楼梯平台,以便检查自己的身体状况。但黑暗中不断有鼾声传来,惊扰了他的感觉,这鼾声来自岳母的房间。另一个要供养的人,他想到了这点——想着想着,他走进了卧室。
床边桌上的油灯点到了最亮,油灯下维罗克先生夫人睡着了(楼上没有煤气灯)。灯罩下的灯光非常明亮,灯光下能看见她的头深深陷入白色枕头之中,她双眼紧闭着,头上梳着几条为晚上睡觉编成的辫子。她醒来了,因为有人在耳边叫她的名字。她看见丈夫正俯视着她。
“温妮!温妮!”
最初,她没有动,非常安静地躺着,看着维罗克先生手中的现金箱。不过,当她听说她的弟弟正在“楼下乱蹦乱跳”的时候,她猛地转身坐在了床边。她穿着一件朴素的白布睡衣,领子和袖子都是紧扣着,两只光脚丫就像从睡衣里钻出来似的。她一边弯腰在地毯上摸拖鞋,一边仰着头看着丈夫的脸。
“我不知道如何管他,”维罗克先生粗暴地解释道,“不要让他一个人开着灯在楼下。”
她什么话都没有说,小跑着穿过房间,白睡衣在门口消失了,接着房门也关上了。
维罗克先生把现金箱放在床头桌上,开始脱衣服,他把脱下来的大衣丢到远处的椅子上,接着是正装和马甲。他穿着袜子在房间里徘徊起来,他双手紧张地放在咽喉处,粗壮的身体来回反映在妻子衣柜的长条镜上。又过了一会儿,他把副裤子背带从肩上松下来,使劲拉起百叶窗。他把额头靠着冰冷的窗户——薄薄的一片玻璃把他和冰冷、漆黑、潮湿、泥泞、荒凉的黑夜分隔开来,那黑夜中躲藏着诸如砖头、石板、石头等对人充满敌意的东西。
维罗克先生感到门外所有的东西都不友好,带着一股令人身体感到痛苦的力量。没有什么职业比当警察暗探更令人彻底失望的了。这就好像是你的坐骑在一片干枯的荒野上倒地而亡一样。维罗克先生能想到这个比喻,是因为他曾经在军队里骑过好几匹马。如今,他感觉自己就要垮掉了。前途就像他面前的这扇玻璃窗一样黑暗。突然,弗拉基米尔先生那张光润的、诙谐的、面色粉嫩的脸出现在面前这片可怕的黑暗中。
这幅神采奕奕的残破幻象,看上去不仅非常真实,还非常恐怖,吓得维罗克先生想立即远离窗户,他咔嚓一声猛地拉下了百叶窗。就在幻觉给他造成的惊慌失措还未散去的时候,他看到妻子回到了屋里,平静地上床睡觉了,妻子这种镇静的态度让他感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异常孤独。看到他仍然没有睡,维罗克夫人感到很惊讶。“我感觉不舒服。”他低声说道,并把手放在潮湿的额头。
“头晕吗?”
“是的。感觉很不好。”
维罗克夫人像一位很有经验的家庭主妇似的分析了病因,并提出常用药方。但她的丈夫站在屋子中间,沮丧地摇着低垂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