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家园(第30/35页)
一天早餐后,他们正在厨房里收拾,奥多拿着一本书过来了。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彼得问。
奥多把书递给他。是一本老旧的阿加莎·克里斯蒂侦探小说,精装本,封皮花花绿绿的,纸页绵软泛黄。书名是Encontro com a Morte。
“是不是《和死者的会面》?”本问。
“或者是《和死亡的会面》?我不确定。”彼得回答。他看了看版权页,上面注明了英文书名。“啊,是《死亡约会》。我们可以读一读,提高葡萄牙语水平。”
“好啊。”本说,“你先来。”
彼得取出字典,他们三个席地而坐。父亲和猩猩轻松自在,儿子小心翼翼,略显拘谨。彼得大声朗读开头的几段,一边测试自己的理解能力,一边练习发音:
“你明白的,不是吗?她必须得死!”
这句质问飘进寂静的夜,像是在那里悬浮了片刻,紧接着便越飘越远,消失在死海之中。
赫尔克里·波洛正抓着窗户把手,愣了片刻。他皱了皱眉,最后还是坚决地关上了窗户,这样就可以杜绝那些伤人的夜间凉气了!赫尔克里·波洛从小就懂得,外面的空气还是留在外面的好,尤其是夜晚的凉气更是有害健康。
奥多听得入了迷。他看看书页,又看看彼得的嘴唇。是什么让猩猩如此着迷?是他浓重的口音,还是与日常对话中的单音节词截然不同的抑扬顿挫的长句?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当彼得大声朗读时,奥多凝神静听,蜷缩着靠在他身旁。彼得觉察到本也同样着迷,或许是因为葡萄牙语,但更有可能是因为父亲与猩猩的默契。
彼得读完三页才把书放下。
“感觉怎么样?”本问。
“我大致能读懂,不过好像隔着一层雾。”彼得转头看着奥多,“你在哪儿找到这本书的?”他问。
奥多指了指窗户。彼得从窗口探出头,看见院子里有一只摊开的手提箱。他猜测,它应该来自堆满杂物的牲口棚。他和本下了楼,奥多跟在后面。奥多对自己翻出来的箱子有一种特殊的痴迷,尤其是隐藏的秘密真相大白的那一刻。箱子一般用来装床单和旧衣服,不过这只箱子里似乎装着一堆奇怪的东西。彼得和本把奥多扔了一地的物品一一捡回箱子:一方红布、几枚旧硬币、一副刀叉、一些工具、一个木制玩具、一面小镜子、两枚骰子、一支蜡烛、三张扑克牌、一条黑裙子、一支笛子和一个牡蛎壳。还有一只信封,封口合着但没有粘上,看样子是空的,但彼得还是打开看了看。里面有一些粗糙的黑色毛发,这让他大惑不解。他摸了摸那些毛发——又硬又干。他敢打赌那是奥多的毛。“你在玩什么花样?”他问猩猩。
彼得准备合上箱子,本说:“等一下,看看这个。”
他递给彼得一张纸。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字,黑色的笔迹略显方正:
拉斐尔·米格尔·桑托斯·卡斯特罗,八十三岁,葡萄牙高山区图伊泽洛村
彼得盯着这句话。他在记忆中搜寻零散的片段,将它们拼在一起,这个名字蓦地清晰起来:拉斐尔·米格尔·桑托斯·卡斯特罗——他外公巴蒂斯塔的弟弟?纸的右上角写着日期:一九三九年一月一日。如果他八十三岁去世的话,时间大致对得上。信笺的抬头标着“布拉干萨市圣弗朗西斯科医院病理部”。他浑身发冷。克拉拉死后,他再也不想和病理学打交道了。但他的眼睛还是忍不住看下去。在拉斐尔·卡斯特罗的基本信息下面写了两行字:
我亲眼所见,他的身体里躺着
一只黑猩猩和一头熊崽。
他没有看错。那句话下面是潦草的签名和刻着病理医师名字的清晰印章:欧塞比奥·洛佐拉医生。
“上面说什么?”本问。
“上面说……”彼得重新打开信封,手指摩挲着那簇黑毛,声音渐渐低下去。他看着箱子里的东西。这只箱子背后到底藏着怎样的故事?如果这真是叔外祖父拉斐尔的病理报告,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座房子里?他从没打听过祖宅的位置。一旦村里人得知他是村民的远亲,不必要的议论和关注一定接踵而至。他不觉得自己是叶落归根。更确切地说,他和奥多一样,只是快乐地活在当下,而当下没有过去的地址。但他此刻的疑惑是:会不会就是这座房子?这是否可以解释它为何破败不堪,又无人居住?
“上面说什么?”儿子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