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家园(第11/35页)

清晨,水果和面包片不见了,水壶也空了一半。彼得下车时,奥多也从树上爬下来。他朝彼得举起了双臂。彼得坐在地上,他们拥抱在一起,互相梳毛。彼得给奥多巧克力牛奶和鸡蛋沙拉三明治当作早餐。

在沿途的另外两个加油站,他重复着同样的树下过夜模式。彼得两次给航空公司打电话,花钱改签了机票。

在白天开车穿过美国的途中,他发现自己不时扭头看一眼他的乘客,一次次惊讶于自己与一只黑猩猩同车。他也发现:奥多在观察窗外掠过的风景之余,也会做同样的事——不时扭头看他一眼,一次次惊讶于自己与一个人同车。就这样,在彼此之间不断的惊叹中(也掺杂着一丝恐惧),他们到了纽约。

越接近城区,彼得就越紧张。他疑心莱姆侬跟他耍了个花招。他担心自己会在肯尼迪机场被截住,奥多会被带走。

猩猩望着这座城市,他的下颌微张,眼睛一眨不眨。在通往肯尼迪机场的一条小路上,彼得停下车。接下来是最困难的环节。他必须给猩猩注射一支强力镇静剂。这种药叫塞尔纳林,兽医推荐的。奥多会在注射的时候攻击他吗?

“看!”他指着远处说。奥多转过头去。彼得把注射器扎进他的手臂。奥多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针刺,没几分钟就昏迷了。到了机场,由于行李特殊,彼得被引导到特殊货运区。他装好笼子,铺上毯子,费尽力气才把奥多绵软的身体放进去。他在笼边坐立不安,手指钩住金属网。要是奥多醒不过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笼子被放上一个手推车,推进了迷宫般的肯尼迪机场。彼得由一名保安陪同。海关人员查验了所有的文件,核实了机票,然后奥多被带走。彼得被告知:如果机长允许,他可以在飞行途中去货舱探视奥多。

他匆忙离开。他洗了车,把车里里外外打扫干净,然后开到布鲁克林。买主是个难缠的家伙。他夸大汽车的每个瑕疵,对各项指标都有诸多不满。不过彼得纵横政坛二十年可不是白混的。他默默听完那个男人的抱怨,然后重申了之前约定的价格。那个男人继续砍价,彼得说:“好吧。那我就卖给另外那个买主。”他上车发动了引擎。

那人追到窗边。“另外那个买主?”他问。

“我刚同意把车卖给你,就有另一个买主打来电话。我说不行,因为我已经答应卖给你了。但如果你不要,对我还更有好处。我可以卖更多钱。”他换了挡,开始倒出车道。

那个人急忙招手。“等一下,等一下!我买了!”他大喊。然后他迅速付了钱。

彼得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到肯尼迪机场。他对奥多很不放心,缠着航空公司问个不停。他们向他保证:不,他们不会忘记把猩猩运上飞机;是的,他会被安置在加压恒温的顶层货仓;不,他还没有醒过来;是的,他的各项生命体征都正常;不,彼得现在还不能去看他;是的,一旦飞机进入巡航高度,他们就会问彼得是否要探视。

起飞一小时后,机长同意探视,彼得来到飞机尾部。他穿过一道窄门进入顶层货舱。灯开了,他一眼就看见笼子——他们用带子把它拴在飞机的内壁上。旁边是头等舱的行李。他大步走过去,看到奥多的胸口平稳地起伏,终于松了口气。他把手伸进笼子,摸了摸奥多温暖的身体。他想进入笼子给奥多梳毛,但航空公司在笼门上加了一道挂锁。

除了偶尔去洗手间或是吃饭,彼得全程守在笼子旁边。乘务员似乎并不介意他待在那里。兽医告诉他,黑猩猩一次不能打太多塞尔纳林。飞行途中他又给奥多打了两针。他讨厌这么做,但他不希望猩猩在这样一个吵闹而陌生的地方醒过来。他可能会恐慌。

够了,彼得想。他发誓永远不再把奥多置于如此恶劣的环境。他应该得到更好的照顾。

着陆前半小时,一位乘务员走进货舱。她告诉他必须回客舱。他回到座位上,很快睡着了。

清晨时分,飞机颠簸着降落在里斯本波尔特拉机场。他睡眼惺忪地望向窗外。这时他竟感到了恐慌。心脏在胸膛里怦怦直跳,呼吸也变得吃力。这是个错误。我必须马上回去。但是奥多怎么办?里斯本肯定有动物园。他可以连猩猩带笼子一起放在动物园门口。一个动物弃儿。

一小时后,其他乘客都取完行李离开了,只剩他还在到达区等待。他在行李转盘附近的洗手间隔间里待了大半个小时,独自默默哭泣。要是克拉拉在身边该多好!她会给他信心。但是假如她还在他身边的话,他根本不会陷入如此荒唐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