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归途(第23/26页)

“拉斐尔去科瓦-达卢阿附近帮一个朋友的忙。一个礼拜的活儿,报酬不多。他带上了我们五岁的儿子。对孩子来说那是一次大冒险。而且他能帮上忙。事情发生时拉斐尔正在磨镰刀。他停下来听了听。太安静了。他大声呼唤。他在农场附近找了一圈,又去更远处寻找。他沿着公路呼喊孩子的名字。他终于在马路上找到了他。另一只脚呢?”

这个问题突如其来。欧塞比奥看着尸体的左脚。他划开脚跟。同样的呕吐物涌了出来。

“上半截呢?”玛丽亚·卡斯特罗问。

此时他不再犹豫。他把解剖刀贴着胫骨中部切入右腿,然后在髌骨与股骨内髁之间切入左膝,再从股四头肌处切入双侧大腿。每道切口大概五到六厘米长,每处都有呕吐物涌出,不过他注意到大腿处的压力要小一些。他顺着阴阜上沿切开骨盆带,留下一道很长的刀口。他把皮肤拉开,一团呕吐物露出来。在它的上缘,解剖刀触到一块松动的硬物。他用刀尖挑了挑,有光闪过。他把它拨出来,用刀尖翻动。一枚硬币——一枚五埃斯库多(23)银币。旁边还有其他硬币,有几枚是埃斯库多,其余的都是分币,全平躺在呕吐物表面。一个农夫的微薄积蓄。

他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把硬币留在那儿,还是取出来。

玛丽亚·卡斯特罗打断了他的思路。“阴茎。”她说。

他抓起拉斐尔·卡斯特罗健硕的阴茎。从外观上看,阴茎体和龟头一切正常。没有佩罗尼式病,没有湿疣,没有鲍恩样丘疹病。他决定切开两条海绵体中的一条。海绵体是海绵状的狭长腔体,它们充血膨胀,曾经带给这对夫妇无上的快乐。他把阴茎纵向划开,刀尖穿透包皮,刺入龟头。解剖刀再次意外地触到硬物。他放下刀,用拇指把切口掰开,其余手指从阴茎背面往前推,里面的硬物顺势而出。那东西分两段:木质、光滑、圆柱形,侧面有孔。

“啊!”玛丽亚·卡斯特罗说,“他那支美妙的笛子。”

农夫的笛子的另外两段藏在另一条海绵体里。欧塞比奥是个做事井井有条的人,他把笛子拼回原样,递还给老妇。她把它凑到唇边,清脆的笛声飘荡在空气里。

“他笛子吹得特别好,就像家里养了一只金丝雀。”她说。

她把笛子放在解剖台上,紧贴丈夫的尸身。

玛丽亚·卡斯特罗指挥着欧塞比奥的解剖刀。她在这里提示一句,在那里摇一下头,对拉斐尔·卡斯特罗的身体结构了如指掌。这是他最轻松的一次解剖,只用到了一把刀,甚至对头部也不例外。她看上去更关心身体边缘的手臂和头颈,而把胸腹留到了最后。

左手无名指里松松地塞着羽绒,右手中指也一样,而双手食指里都是血,鲜红的血——这是他在这具尸体里见到的唯一血迹。其他手指里都填满泥土。右手的手掌里有一只牡蛎壳,左掌里是小本日历上撕下的几页纸。手臂里的物品琳琅满目。他从中取出了一把榔头、一把钳子、一支长刀、一个苹果、一团泥土、一把麦穗、三个鸡蛋、一只腌鳕鱼、一副刀叉。拉斐尔·卡斯特罗的脑袋里空间更大。他在里面找到一方红布;一件手工木制小玩具——一匹马和一架马车,车轮可以转动;一面随身携带的镜子;更多羽绒;一个染成赭黄色的木制小玩意儿,玛丽亚·卡斯特罗也说不清是什么;一支蜡烛;一绺深色长发;还有三张扑克牌。他在两只眼睛里各发现一枚骰子,在视网膜的位置有一片干枯的花瓣。脖子里有三只鸡爪,还有干树叶和树枝——看起来像是引火用的。舌头里全是灰,只有舌尖里填着蜂蜜。

最终回到胸部和腹部。年迈的妻子点了点头,但此刻的她显得格外忐忑。尸检已经接近尾声,欧塞比奥终于切下他原计划的第一刀:从双肩到胸骨再到腹腔的Y形切口。他小心翼翼地切开皮肤,几乎没有划破皮下脂肪。由于此前他已在骨盆带上划了一刀,现在胸腔和腹腔一览无余。

他听见她倒吸一口凉气。

虽然他不是相关领域的专家,但他可以断定那是一只黑猩猩,一种非洲灵长类动物。他花了更长时间来辨认第二只生物,它体形更小,半掩半露。

拉斐尔·卡斯特罗的胸腹之内蜷着一只黑猩猩,它拢起的臂弯里抱着一只棕色的小熊崽。它们神色安详,如在梦中。

玛丽亚·卡斯特罗俯下身子,把脸贴在小熊身上。所以,她的丈夫曾经这样活着?欧塞比奥静默无言,唯有凝视。他注意到黑猩猩明亮洁净的脸庞和厚实发亮的皮毛。它很年轻,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