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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什么东西比他那顶圆桶形平顶帽和那身军服更为荒谬可笑的了!而这就是我们从前常常诚惶诚恐地站在他面前的那个人,那时候他高高在上地坐在讲桌后面,为了我们在法语不规则动词上出了错,他还用铅笔戳我们,而这些法语动词,我们后来在法国也没有派上一点用场。那仅仅是在两年以前,而现在,这里站着志愿军战士坎托列克,魅力突然消失了,他膝盖弯曲,胳膊如同锅柄,纽扣没有擦亮,还有那副荒谬可笑的打扮,一个不成体统的士兵。我没法把眼前这个光景跟讲桌后面那个吓人的形象统一起来;我确实很想知道,我这个老兵该怎么办,如果那具悲惨的皮囊竟然再敢问我:“博伊默尔,把aller的imparfait说出来。”[18]
然后,米特尔施泰特要他们进行散兵操练。算是一种好意,他指定坎托列克担任班长。
这里有个特殊的情况。原来在进行散兵操练的时候,班长一直要走在他那个班前面二十步的地方。如果一声令下:向后转——齐步走!那么,散兵队列只消向后转一个身就行,可是班长,这下子突然发现自己落在队列后面二十步远,便不得不跑步前进,重新赶到他那个班前面二十步远的地方。这样,总共就跑了四十步路。可是他刚一赶到,“向后转——齐步走!”的口令又下来了,于是他不得不再一次用最快的速度跑完那四十步路,赶到另一头去。这样,班里的人只不过向后转一个身,多走两三步路,而班长却要忽前忽后没命地奔跑,活像在窗帘木杆上放的屁一样滚来滚去。这一整套,乃是米特尔施泰特使用的许多有效的药方之一。
坎托列克从米特尔施泰特这里根本指望不到别的什么好事,因为有一回他曾经搞掉了米特尔施泰特一个升级的机会,所以在回到前线以前,米特尔施泰特如果不尽量利用这样的大好机会,那他就成了一个大傻瓜。军队只要给他一个这样的机会,一个人说不定死也会死得更加甘心咧。
这时候,坎托列克像只野猪一般,来回地奔跑着。过了一会儿,米特尔施泰特结束了散兵的操练,又开始一项非常重要的爬行训练。坎托列克用双手和双膝趴在地上,还按照规定背着枪,立刻在我们前面的沙土上,移动着他那壮观的身影。他吐着粗气,他的喘息像是在奏乐。
米特尔施泰特引用当年坎托列克主任教师说过的话来鼓励坎托列克志愿军战士。“坎托列克志愿军,我们有幸生活在一个伟大的时代,我们一定要振作起来,克服困难。”坎托列克吐出一块卡在牙齿缝里的脏木片,他身上流着汗。米特尔施泰特弯下身子,恳切地告诫道:“在零星小事里可别忘了伟大的事业,坎托列克志愿军战士!”
这倒使我很奇怪,坎托列克一点也没有暴跳发作,特别是在上体能训练课的时候,米特尔施泰特学他的那个样子可真是学得妙极了,他在单杠上正要引体上升,米特尔施泰特便一把抓住他的裤裆,让他只能将下巴刚好高出横木,然后开始给他一番明智的劝诫。坎托列克在学校里的时候也正是常常这样对待他的。
之后便分配其他的勤务:“坎托列克和伯特歇尔,去运面包!把手推车带去。”
没过几分钟,这两个人一起推着手推车出发了。坎托列克怒气冲冲地耷拉着脑袋。可是那个看门人却很高兴,因为派给他的勤务很轻松。
面包厂房远在市镇的另一头。两个人来回走一趟,必须穿过整个的市镇。
“他们早已走过两三趟了,”米特尔施泰特龇牙咧嘴地狞笑着,“人们已经开始在等着看他们咧。”
“真了不起,”我说,“可是他有没有告发过你呢?”
“他试过!我们的指挥官听到这段故事之后,便大笑起来。他才没有兴致来管教师的事。再说,我正在向他的女儿求爱呢。”
“他会使你的考试搞糟。”
“我不在乎,”米特尔施泰特泰然自若地说道,“再说,他埋怨也没有用,因为我可以证明,通常他只被分配一些轻松的勤务。”
“你不能把他管教得稍微好一点吗?”我问。
“他太蠢啦,我可不耐烦。”米特尔施泰特庄严而高傲地答道。
休假是什么?是一种暂停,它只会使以后的一切变得更加糟糕罢了。别离的情绪这会儿已经开始闯进来。我母亲默默无言地注视着我,她正在计算着日子,我知道。每天早晨她总是很悲伤。又少了一天了。她已经把我的背包拿开,她不愿意让这东西提醒自己。
一个人苦思冥想的时候,一小时一小时过得很快。我打起精神,陪我姐姐到肉店里去买一两磅排骨。这是一种了不起的特别优待,人们一大早就在那里排队,站着等候。有一些人都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