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10/13页)
书脊一排排立在那里。我依旧熟悉它们,而且我还记得是按着顺序排列起来的。我用眼色恳求它们:跟我说话啊,接纳我吧,你接纳我吧,我的青春的生活!你是无忧无虑的,优美绝妙的,你再把我收下吧……
我等着,我等着。
一幅幅图景从我心上漂浮过去,可是它们并没有停留下来,它们全不过是些阴影和回忆。
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
我开始不安起来。
我心里突然升起一种陌生的可怕感觉。我找不到退路,一点办法也没有。尽管我恳求,用尽力气,可什么动静也没有。我无精打采、悲愁抑郁地坐在那里,如同一个被判了罪的人,而过去却转头离去了。同时,我也不敢向它过多恳求,因为我不知道以后将会发生些什么。我是一个士兵,这一点必须要牢牢记住。
我感到很厌倦,于是站起身来,朝窗外眺望。然后我拿起一本书,翻了几页,打算阅读。可是我随即把它抛开,另外又拿起一本。里头有些段落,我曾经做过标记。我找寻,翻着书页,随后又换了一本。一大堆书已经堆在我的身边。很快又有别的东西堆了上去——报纸、杂志、信件。
我默不作声地站在那里,仿佛站在法官面前。
勇气没有了。
词语,词语,词语——它们根本不能跟我的心相通。
慢慢地,我又把书放回书架。一切都回不来了。
悄悄地,我走出了房间。
我仍然没有放弃希望。我虽然再也不到我的房间里去,可是我却安慰自己,认为几天的工夫本来也不足以就此下什么结论的。将来——以后——要下判断嘛,时间我还有的是。因此,我就上兵营去看望米特尔施泰特,我们就坐在他的屋子里,这里有一种气氛,我并不喜欢,可是我却非常熟悉。
米特尔施泰特早就得到一个消息,准备讲给我听,这个消息使我立刻大为震动。他告诉我说,坎托列克已被征召去当志愿军了。“你只要想一想,”他说道,一边拿出几支上好的雪茄烟来,“我刚从医院回到这里,正好碰上了他。他向我伸出他的前爪子,鸭叫似的招呼道:‘嗨,米特尔施泰特,你好吗?’我瞪着他,答道:‘坎托列克志愿军战士,公是公,私是私,这一点你应该知道得很清楚。跟一位上级军官说话,应该立正。’你真该看一看他的脸色!一半像没能爆炸的炮弹,一半像醋渍黄瓜。他迟迟疑疑地还想跟我重叙旧情。所以我就越发厉害地训斥了他一顿。随后他搬出他那最厉害的大炮来进攻,他满有信心地问道:‘你是不是要我利用我的影响,让你享受考试的照顾呢?’他在想提醒我这些事情,你知道。这一下可惹得我火冒三丈,于是我用另外一些事情去提醒他。‘坎托列克志愿军战士,两年以前,你鼓动我们到地区指挥部去报名参军,我们中间有个名叫约瑟夫·贝姆的,他本来不愿意去。后来他阵亡了,在他按照正常情况被征入伍之前三个月。要不是因为你,他至少可以多活那么长时间。好吧,现在:解散!我们以后还会谈话的。’我没怎么费劲,就请求分配到他所在的那个连里去了。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他带到储藏室去,给他配上一套合适的服装。你等下就会看到的。”
我们走到外面场地上。那个连已经集合好了。米特尔施泰特叫他们稍息,自己便检查起来。
这时候我看到了坎托列克,我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没有笑出声来。他穿着一件褪色的蓝军服上衣。背心和袖子上都打着一大块一大块的深色补丁。这件上衣一定是个巨人穿的。而那条破旧的黑色裤子却又太短了,它勉强遮住小腿的一半。还有那双鞋,他穿着又太大,那是一双粗硬又破旧的便鞋,鞋尖往上翻,鞋带结在一边。可是,作为补偿,那军帽却又显得太小,那是一顶脏得可怕而且十分简陋的圆桶形平顶帽。总的印象就是一副可怜相。
米特尔施泰特走到他面前站住了:“坎托列克志愿军战士,你这些纽扣算是已经擦亮了吗?看来你好像一辈子也学不会似的。不行哪,坎托列克,根本不行哪。”
我心里高兴得直想叫起来。在学校里,坎托列克经常训斥米特尔施泰特,用的正是同样的语调:“不行哪,米特尔施泰特,根本不行哪。”
米特尔施泰特还继续非难他:“你不妨看看伯特歇尔吧,那是你可以学习的榜样。”
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伯特歇尔也在那里,伯特歇尔,他是我们学校的看门人。而他竟是一个榜样!坎托列克向我瞪了一眼,好像他恨不得一口把我吃了下去。可是我无关痛痒地对他笑了一笑,仿佛我再也不认识他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