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苔藓馆馆长(第21/25页)

“惠特克小姐,你说这篇论文是什么时候写的?”他问道。

她揉揉眼睛。“日期在背后,”她说,“之后我又加了些想法之类的东西,那些增补的部分存放在这间办公室某个地方。不过,握在你手中的文件是原件,是我在一八五四年写的。”

他对此深思。“所以达尔文仍是第一个。”他终于说道。

“喔是的,绝对是,”阿尔玛说,“达尔文先生显然是第一个,也是最全面的。

这从来没有疑问。请你了解,华莱士先生,我没有假装自己有资格……”“可你在我之前得出这个想法,”华莱士说,“达尔文百分之百赢过我们两人,可是你早我四年得出想法。”“噢……”阿尔玛犹豫了一下,“这肯定不是我想说的。”“但是惠特克小姐,”他说道,声音充满兴奋和领悟,“也就是说,我们总共有三个人!”一时间,她回想起白亩庄园,想起一八一九年一个晴朗的秋日——她和普鲁登丝第一次见到芮塔那天。她们当时很年轻,天空很蓝,她们都尚未因爱而受到悲惨的伤害。芮塔抬起头来,用她闪亮活泼的眼睛看着阿尔玛:“那么我们现在总共有三个人了!多幸运啊!”

芮塔为她们编的那首歌是什么?

“我们是提琴、叉子与勺子,
我们跟月亮跳舞,
你如果想偷偷吻我们,
你最好赶快吻!”

阿尔玛没有马上回答,华莱士过来坐在她身边。

“惠特克小姐,”他嗓音平静地说,“你可知道?我们总共有三个人。”“是的,华莱士先生,看来是的。”

“这种同时性极为罕见。”“我一直这样认为。”她说道。他盯着墙看了一会儿,又沉默了好一阵子。终于,他问道:“还有谁知道这件事?谁能为你做证?”“只有我的舅舅迪斯。”

“你舅舅在哪里?”“死了。”阿尔玛说道,她忍不住笑了起来。迪斯也会要她这么说的。喔,她多么怀念她那个身强体健的老舅舅。喔,他会多么喜欢这一刻! “可你为什么从未发表?”

“因为不够好。”“胡扯!这篇论文说明一切。整个理论都在这上面。肯定比我在一八五八年写给达尔文那封荒唐激动的信更成熟。我们现在应该发表。”“不,”阿尔玛说,“用不着发表。真的,没有必要。你刚刚说的话已经足够——我们总共有三个人。对我来说,这样就行了。你让一个老妇人心花怒放。”

“但我们可以发表,”他继续说道,“我可以为你提交……”她把一只手放在他的手上。“不,”她肯定地说,“我请你相信我。没有必要。”他们静静坐了一会儿。“起码,我能不能请问你,为什么一八五四年那时候,你觉得不值得发表?”华莱士打破沉寂说道。“我没有发表,是因为我认为这理论遗漏了什么。而我要告诉你,华莱士先生——我仍然认为这理论遗漏了什么。”“是什么,到底?”

“对人类的利他主义和自我牺牲所做的令人信服的进化说明。”她说道。她不知她是否该详细说明。她不知道她有没有精力再完全投入这巨大的问题——向他详述普鲁登丝和孤儿们,把婴儿从运河中拉上来的妇女,冲入火中拯救陌生人的男人,与其他挨饿的囚犯分享最后一口食物的挨饿囚犯,赦免私通者的教士,照顾精神病人的护士,爱其他人无法去爱的狗的人,以及诸如此类的人。

然而,没有必要详细说明。他立即明白了。“我本身也有相同的疑问,你知道。”他说道。“我知道你有,”她说,“我一直纳闷——达尔文有没有这些疑问?”“有。”华莱士说。而后他顿了一下,又想了一次。“尽管老实说,我从来不很清楚达尔文对这问题下什么结论。他非常谨慎,你知道,从来不对他不能完全确定的事发布公告。不像我。”

“不像你,”阿尔玛同意,“不过,就像我。”“的确,就像你。”

“你喜欢达尔文先生吗?”阿尔玛问道,“我一直对此感到纳闷。”“喔是的,”华莱士从容地说,“非常。他是最优秀的人。我认为他是我们时代最伟大的人。我们能把他拿来和谁相比?有亚里士多德。有哥白尼。有伽利略。有牛顿。还有达尔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