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第三章(第7/10页)
这两位绅士都瘸得很厉害:桑德巴奇先生是天生的,将军是因为一场很轻但被忽视了的车祸导致的。他只有一种虚荣心,就是相信他有资格做他自己的司机,然而因为既不专业也非常不小心,他经常碰上事故。桑德巴奇先生有斗牛犬一样的深色圆脸和暴烈脾气。他两次因为形容当时的财政大臣为“说谎的律师”而被议会停职,现在他仍处在停职期间。
麦克马斯特变得心情不快、烦躁不安。因为他的敏感,他明显地感受到空气中的一丝不友善的寒意。还有提金斯僵直的眼神。他直直地看着前方;还有那彻底的寂静。提金斯身后坐着两个穿着亮绿色外套和红色针织马甲的男人,脸色红润。一个是金发,有点秃,另一个的黑发上了不少油,亮闪闪的;两人都大约四十五岁。他们看着提金斯小桌上的几个人,嘴巴都微微张着。他们毫无掩饰地听着这边的谈话。他们面前是三个空了的黑刺李杜松子酒杯和一个半满的白兰地苏打杯。麦克马斯特明白为什么将军解释他姐姐没有尝试去偷杜舍门夫人的厨子了。
提金斯说:“快点喝完茶,让咱们开始吧。”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电报单开始整理。将军说:“别烫了你的嘴。我们不能在……在这些绅士之前开始。咱们太慢了。”
“才不是,是我们前面的人太多了。”桑德巴奇说。
提金斯把电报表递过去给麦克马斯特。
“你最好看看这些,”他说,“我今天比赛之后可能不会见到你了。你得去蒙特比吃饭。将军会带你过去。科罗汀夫人会原谅我的。我有工作要做。”
这已经让麦克马斯特感到不安。他很清楚提金斯会不愿意在蒙特比同桑德巴奇一家吃饭,他们会请来一群人,非常时髦,但智识超乎寻常的平庸。实际上,提金斯管这一群人叫政党里的瘟疫——党指的是托利派。但麦克马斯特没法不去想,就算一顿并不愉快的晚餐也比让他的朋友在这个拥挤的小镇的黑色阴影里一个人闷闷不乐要好。
提金斯说:“我要去跟那头蠢猪说说!”他抬起他方方的下巴笔直地指着前方,向那两个喝白兰地的人望过去,麦克马斯特看到他们其中一个人的脸好像常常被画成讽刺漫画,很熟悉但又很陌生。麦克马斯特没办法在这个时候给他的脸加上一个名字。肯定是个政客,说不定是哪位大臣。但是是哪位呢?他的脑子状态已经很糟糕了。他瞥见了手上的电报单,注意到这是写给西尔维娅·提金斯的,以“同意”二字开头。
他迅速地说:“这个已经寄出去了,还是只是个草稿?”
提金斯说:“那个家伙是尊贵的斯蒂芬·芬威克·沃特豪斯大臣。他就是那头让我们在办公室里伪造数据的蠢猪。”
那是麦克马斯特碰上的最糟糕的瞬间。更糟糕的来了。提金斯说:
“我要去跟他说两句。所以我不去蒙特比吃饭。这是对国家的责任。”
麦克马斯特的头脑直接停止转动了。他身处一处空间,有很多窗户。外面有阳光,还有云,粉色的和白色的,毛茸茸的!还有一些船。两个男人:一个深色油头,一个金发斑秃。他们在说话,但他们的话并没有给麦克马斯特留下任何印象。深色油头说他不会带格尔蒂去布达佩斯。绝对!他眨眼的样子像一个噩梦。越过这两个年轻人和一张荒谬的脸……对麦克马斯特来说太像一个噩梦了,以至于内阁大臣的五官都扭曲了。像哑剧里巨大的面具:一只硕大无比的鼻子、细长的内双眼皮。
但并非令人不快!无论出于信念、国家,还是个人性格的角度,麦克马斯特都是个辉格派。他认为国家公务人员应该回避政治活动。不管怎样,他还是没法觉得自由派内阁大臣长得很难看。相反,沃特豪斯先生带着率直、幽默、友善的表情。他正恭敬地听着他一个秘书的话,手放在这个年轻人的肩膀上,微微笑着,有些困意。毫无疑问,他劳累过度了。然后,从内心深处发出一声大笑。多好的细节!
太可惜了!太可惜了!麦克马斯特读着提金斯写下的一串到处都是涂改痕迹、难以辨认的文字。不要娱乐……公寓不要别墅……孩子跟姐姐……他的眼睛前前后后跟着字词移动。他没法把这些词直接联系起来。油头用一种恶心兮兮的嗓音说格尔蒂很火辣,但不是布达佩斯最性感的那个,因为你告诉我那么多关于吉卜赛姑娘的事!哎呀,他到现在已经养了格尔蒂五年了。挺正儿八经的!他朋友的声音像是消化不良导致的。提金斯、桑德巴奇和将军板着脸坐着,像一群打扑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