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之国(1)(第8/11页)
“给你水。但是福尔特,让我想想,我正确理解你的意思了吗?你是不是从今往后真的要成为一个全知的人呢?不好意思,但我并不这么认为。我可以说你知道了一些本质的东西,但是你的言语并没有明确地显示你已经掌握了绝对的智慧。”
“这就让我省力气了,”福尔特说,“不管怎样,我从来没有肯定地说过我现在知道了一切——比如说阿拉伯语,我就不懂。你一辈子刮过多少次胡须,我也不知道。那边的傻瓜正在读报,报纸的版式是谁设计的,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说,凡是我想知道的事,我就知道。这话人人都可以说——对不对?——只要翻过百科全书,想知道什么就知道什么。只是我所知道的这本百科全书的准确名称(这里顺便说一下——我现在正在给你一个更加简洁的定义:我知道的是事物的名称)真正地包括了一切,这也就是我和这个世界上大多数多才多艺的学者们之间的区别所在。你看,我已经知道了——现在我正领着你来到里维埃拉的悬崖边上,女士们请别看——我已经知道了关于世界的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这事情本身是显而易见的,太明显了,只有我可怜的人性才把它看成是怪异的。当我提到‘一致性’这个词时,我指的是那种与你们所知道的一致性绝对不一样的东西,就像我发现的本质和任何物理或哲学推测的本质是完全不一样的。目前我内在的主体和宇宙的主体是一致的,这种一致性不会受到身体痉挛的影响,尽管那种痉挛已经击垮了我。与此同时,随着知道了本质事情,便有可能知道所有事情,这种可能性没有因为我体内器官足够坚固而被消解殆尽。我通过意志力来训练自己,不要离开这个生态动物园,若无其事地关注你们的精神规则。换句话说,我就像是一个乞丐,一个拙劣的诗人,虽然收到了一百万的外汇,但是仍然住在自己的地下室里,因为他知道哪怕是稍微向奢侈妥协一下就会毁了他的肝脏。”
“可是福尔特,你已经拥有了这个宝藏——这就是让你痛苦的根源。我们别再讨论你对它的看法了,来谈谈宝藏本身吧。我再说一遍——我已经注意到了,你拒绝让我偷窥你的美杜莎,我现在就要进一步避开那些显而易见的论断,因为正如你所暗示的那样,任何逻辑的推断都是对于思想本身的束缚。我向你建议一种不同的问答方式:我不问你那宝藏的内容,但你无论如何可以告诉我你的宝藏是否放在东方,宝藏中是否有块黄玉,甚至告诉我是不是有人曾经与它失之交臂。你告诉我这些肯定不会泄露宝藏的秘密。我提问题,你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这样我不但能保证避开进一步追问的特殊线路,而且保证谈话彻底结束。”
“理论上说,你正在引诱我走进一个拙劣的圈套,”福尔特说,身子微微发抖,好像人笑得全身发抖一般,“老实讲,这样的问题你只要能问我哪怕一个,那也就是一个圈套。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如果你乐得无聊,那就开问吧。”
我想了一会儿,说:“福尔特,请允许我像传统的旅行者一样开始发问——旅行者看了一座古老的教堂,这座教堂他不陌生,见过它的图片。现在我来问你:上帝真的存在吗?”
“冷。”福尔特说。
我不理解,又问了一遍。
“就当我没说吧,”福尔特厉声说道,“我说过了,‘冷’。就像人们玩游戏,藏起一个东西,让大家找。你要是在椅子下面找,或在椅子阴影下面找,是找不到那东西的,因为它恰好在别处,那么有没有椅子或者有没有椅子阴影的问题就与游戏毫无关系。说椅子也许存在,但东西不在那里,这就和说东西也许存在,但椅子不存在是一回事。这就意味着你又在人类思维所青睐的那个圈子里走进了死胡同。”
“尽管如此,福尔特,你肯定会同意这个观点:如果按你所说,被寻找的这个东西和上帝的概念相去甚远,而且那个东西,用你的话来说,是一种包罗万象的‘名称’,那么上帝这个概念是不会出现在标题页上的。由此而论,这样的概念也就没有必要存在了。既然不需要上帝,上帝也就不存在了。”
“这么说你还是没有理解我所说的某一个可能的位置和在那个可能的位置上不可能找到东西之间的关系。好吧,让我说得更清楚一点。你提到一个特定的概念,这种行为本身已经把自己放在了一个谜题的位置上,就好像找东西的人自己藏起来了。如果你还坚持你的问题,那就是你不仅自己藏了起来,而且认为通过与被寻找的东西分享‘藏起来’的特性,你自己离‘藏起来’的特性更近了。当我们讨论的话题可能是甜豌豆,或者是足球边线裁判员的旗子时,我如何能回答你上帝是否存在的问题呢?你用错误的方式把目光投向了错误的地方。我亲爱的先生,这是我能给你的唯一答案。如果你能从这个答案中得出一点点结论,比如上帝是无用的或者上帝有必要存在,那恰恰是因为你用错误的方式把目光投向了错误的地方。刚才承诺不用逻辑思维模式的不就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