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之国(1)(第7/11页)
“你看,”福尔特回答说,“在印度支那,彩票抽奖的数字是由猴子抽取的。现在我呢,恰巧就是那只猴子。再给你打个比方:在一个人人诚实的国度里,一艘小游艇停靠在岸边,它不属于任何人,但没人知道它不属于任何人。大家都觉得它是属于某个人的,所以大家对它视而不见。我却碰巧上了这艘小游艇。我要是开玩笑一般说这话,事情就再简单不过。不是非要开数学玩笑——我提醒你,数学只是一种蛙跳世代玩的游戏,它们跳过自己的肩膀繁衍后代——我是不断地把各种想法组合到一起,最终找到了恰当的组合,像贝特霍尔德·施瓦茨(7) 一样揭示出了爆炸的秘密。我莫名其妙地活了下来。换个人,处在我的境况下,说不定也能活下来。然而在经历了我和我亲爱的医生的那场事故后,我一点都不想再被警察骚扰了。”
“你活跃起来了,福尔特。但是让我们回到关键问题吧:是什么让你确信那就是真理?猴子并不是真正的抽签人员。”
“真理,还有真理的影子,”福尔特说,“在这个世界上确实太少了。当然我这是说真理的种类,而不是真理的样本。现有的真理不是微不足道,就是受到了玷污,从而使得——让我怎么说呢?——使得对感悟真理的冲动变成一种陌生现象,很少有人研究,那种冲动本是感悟真理时全身心的迅速反应。哦,对了,有时候孩子身上会发生这种情况——当一个孩子害了猩红热,醒过来恢复知觉后,有一种触电一般脱离现实的感觉。毫无疑问,是相对的现实,因为你们人类除了相对的现实就一无所有了。任何自明之理,都是一具相对真理的尸体。遇到‘黑色比棕色的颜色深’或‘冰是冷的’这样的话,分析一下你听到这话时引起的身体感觉。你的思想太懒了,懒得连出于礼貌从凳子上抬下屁股也不愿意,仿佛同一个老师进了你的教室一百次,给你教一节古俄语的课程。不过,我小时候,有一天霜很重,我轻轻舔了下小门上闪亮的锁。我们不谈身体上的疼痛,也不谈值得自豪的发现,即使是一次愉快的体验也不谈——因为它们不是对真理的真实反应。你看,感悟真理的意义鲜为人知,以至于我们都找不到一个恰当的词来描述它。你的整个神经系统会同时说‘对!’——就是那样的情形。我们也不要谈什么惊奇感,那只是不寻常地吸收了真理的物体属性 ,而绝非真理本身。如果你告诉我某某某是个小偷,我会立刻在头脑中把我突然之间搞明白的一些琐事联系起来。那些琐事是我亲眼所见,但我还会得空惊叹一阵:那个看起来如此正派的人居然是个贼。然而我已经不由自主地接受了这个真理,因此我的惊奇就马上呈现出了一个颠倒的形式(我们怎么会把那么明显的一个窃贼看成是老实人呢)。换句话说,真理的敏感点恰好在于第一次和第二次的惊奇之间。”
“对,这已经非常清楚了。”
“另一方面,当惊奇达到了震撼人心、不可思议的程度,”福尔特接着说,“会产生非常痛苦的后果,但这和真理本身引起的震惊相比,就不算什么了。这种情况再也不会被接受了。这种情况没有置我于死地,那是偶然,就像它偶然冲击了我一样。我怀疑人能不能想到对如此强烈的感觉做个检测。然而,检测都是事后回溯,我个人倒觉得没必要去做复杂的证实。以任何一个普通的真理为例——两个角都等于第三个角,则这两个角也相等,那么这个假设是不是对‘冰是热的’或者‘加拿大有岩石’这类命题也成立呢?换句话说,一个小真理在创造一个更小的真理时并不包含其他相关的小真理,更不包含属于其他不同知识层次或者不同思想领域的小真理。那么你怎样谈论一个大真理呢?大真理本身就包含了对所有思维有可能认可之事的解释和证明。一个人会相信野花的诗意或金钱的力量,但不管是信野花还是信金钱,都不能预先决定是相信顺势疗法呢还是相信有必要灭绝维多利亚湖诸岛上的羚羊。但无论如何,在已经了解了我该了解的东西之后——如果可以称作了解的话——我拥有了一把绝对能打开全世界所有大门和宝箱的万能钥匙,只是我无须使用它罢了,因为关于它的各种现实意义的想法会根据它的性质自动变成一系列上着铰链的盖子,无法打开。我可以怀疑自己没有真正的能力去想象我的发现最终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也就是说,在何种程度上我还不算疯;或者反过来说,我离发疯还有多远。但我当然不能怀疑你说的话:‘事物的本质已经昭示于你了。’请给我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