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午夜(第10/11页)
对啦,必须把一切全讲给你听。无论多夸张,无论多么像孟买的有声电影那样富有戏剧性,你得慢慢接受它,你得瞧一瞧!在一九七七年一月十八日晚上萨里姆闻到的是,在铁锅里面煎东西,是些柔软的难以启齿的东西,还加着姜黄、芫荽、土茴香和葫芦巴等香料……在文火上炖着切除下来的东西,发出刺鼻的无法避开的气味。
在四百二十个人被动了切除手术之后,一位复仇女神命令将切除下来的东西加洋葱和青辣椒一起用咖喱煮,然后用来喂贝拿勒斯的野狗。(一起进行了四百二十一次切除手术,因为我们当中有一个人,我们称之为“纳拉达”或者“马尔坎达雅”的,能够改变性别,对他或者她得进行两次手术。)
不,我没法证明这件事,一点证据也没有。证据灰飞烟灭了,有的喂了野狗,后来,在三月二十日,所有的文件都被一个杂色头发的母亲跟她心爱的儿子一起烧毁了。
但博多知道有件事我再也没法干了,博多有一回发怒时嚷道:“天哪,你还算个情人,有什么用呀?”至少,那个部位,是能够证明的,在“画儿辛格”的窝棚里,我扯了谎,咒自己说有阳痿的毛病。我不能说没有人警告过我,因为他告诉我:“什么乱子都会出的,队长。”如今出乱子了。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活了一千岁了,或者说(因为就连现在,我都没法放弃形式),精确一点,一千零一岁。
“寡妇之手”长着起伏的臀部,曾经开过珠宝店。我的故事也是在珠宝中开始的,一九一五年在克什米尔,有红宝石和钻石,我的曾祖父母开了一家珠宝铺子。形式——又一次形态的重现!——根本逃脱不了。
在墙上,大为震惊的四百一十九人发出了绝望的低语,而第四百二十名发出了——就这一次,总不能不让人嚷一下——下面这个咄咄逼人的问题……我直着嗓子高声喊:“他怎样呢?湿婆少校那个叛徒?你们不管他吗?”肥大的臀部不停地起伏的大美人儿回答:“少校已经自愿进行了输精管切除手术。”
这会儿,萨里姆在他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号子里,打从心底里狂笑起来,一点也没有节制。不,我并不是恶毒地嘲笑我的头号敌手,我也不是尖刻地将“自愿”这个字眼理解成另一个意思。不,我是想到了婆婆帝或者莱拉告诉我的事情,也就是这位战斗英雄到处寻花问柳,在那些有钱的太太和婊子的没有动过切除手术的肚子里弄出了一大帮私生子的传奇故事。我大笑的原因是毁掉了午夜之子的湿婆也完成了他名字所含有的另一个任务,那就是林伽湿婆、生殖神湿婆,结果就在此时此刻,在这个国家有钱人的内室和穷人的窝棚里,由午夜的那个最阴暗的孩子播种的新一代的孩子正在成长。每一个寡妇都忽略掉了一些重要的事情。
到了一九七七年三月底,我出乎意外地被从号哭的寡妇宫殿里释放出来,我站在阳光下吧嗒吧嗒地直眨眼睛,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知道这内中的原委究竟是什么。后来,等到我记起如何提问的时候,我发现在一月十八日(也就是咔嚓咔嚓声结束、铁锅里东西煎完的那一天。我说我们这四百二十个人是寡妇最最怕的人,对此难道还需要其他什么证据吗?),使人们大为吃惊的是,总理决定举行大选。(但既然你对我们有所了解,你就不难理解她是过于自负了。)但在那一天,我根本不知道她一败涂地,也不知道烧毁档案的事,只是到了后来,我才听说这个国家将它破碎的希望放到了一个吃开心果和腰果、每天喝一杯“自己的汁液”的老糊涂手里。喝尿的人掌了权。人民党有个领袖给血液透析器缠住了,在我看来(当我听说它时)它并不代表新的黎明,但也许我终于治好了那个乐观的毛病——也许其他那些血液中仍然患有这种病的人会有不同的看法。无论如何,我如今——早在三月份的那一天——对政治已经厌烦透了,讨厌透了。
四百二十个人站在贝拿勒斯乱七八糟的小路上,在阳光下吧嗒吧嗒地直眨眼睛。四百二十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发觉在各人的眼睛里残留着被阉割的事,大家再也忍受不住,于是最后一次低声道别各奔东西,消失到茫茫人海之中暗暗去疗伤了。
湿婆怎样了呢?湿婆少校被新政权军事拘留了起来。但他并没有在里面待多久,因为他有天来了个客人,罗莎娜拉·雪提通过行贿、卖弄风情混进了他的号子里,也就是那个在马哈拉克斯米赛马场在他耳朵里面下毒的那个罗莎娜拉,她生的私生子就是不肯说话,脾气任性得要命,让她气得要死。这位钢铁大王的老婆从她手提包里掏出一把她丈夫的巨大无比的德国手枪,朝他心脏开了枪。据说他马上就倒地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