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圣克雷芒症候群(第9/14页)

“不过,尼采也说了:吾友,在说故事之前,我已经先把教训告诉你了。”

“阿佛列多,亲爱的,拜托,长话短说。”餐厅主管猜到我们还不打算离开,因此又再度给大家倒格拉巴酒和萨布卡酒。

“在我觉得我快发疯的那个温暖的夜,我坐在下榻的那家破旧旅馆的破旧酒吧里,除了戴着奇怪无边便帽的夜班职员之外,还有谁会坐在我旁边的那一桌?下班了?我问。下班了。他回答。那你怎么不回家?我住这里。睡前喝一杯而已。”

“我盯着他看。他也盯着我瞧。”

“毫不耽搁,他一手拿起酒,一手拿着酒瓶。我以为我打扰、冒犯了他,他想独处,想换到离我远一点的桌子去,怪的是,他却往我这桌来,坐在我正对面。想试试这个吗?他问。当然,有何不可,我想,在罗马的时候,在泰国的时候……当然,我听过各种故事,或许眼下也有可疑、令人不快的地方,不过咱们还是虚与委蛇吧。”

“他弹了一下手指,专横地替我点了一小杯。立刻。”

“啜一口。”

“我可能不喜欢,我说。”

“喝一口就是了。他替我倒一点,也给自己倒一点。那酒蛮好喝的。玻璃杯几乎不比我祖母补袜子用的顶针大。”

“再啜一口——只是确认一下。”

“我也干了这杯。毫无疑问。有点像格拉巴酒,只是比较烈,但没那么酸。同时,晚班职员一直盯着我看。我不喜欢别人这样热烈凝视。他的扫视几乎让人受不了。我几乎察觉到就快有人发出傻笑。”

“你一直盯着我看。我总算说出来。”

“我知道。”

“为什么盯着我看?”

“他靠向我这边的桌子说:因为我喜欢你。”

“听着……我发话。”

“再来一杯。他给自己倒一杯,也给我倒一杯。”

“我这么说好了,我不是……”可是他不让我说完。

“所以你更应该再喝一杯。”

“我整颗心红色警报大作。这些人灌醉你,带你去某个地方,把你洗劫一空,等你向腐败贪污的警察申诉,他们会对你做各种指控,还有照片佐证。另一层忧虑扫过我心里:纵使点酒的人喝染色茶假装酒醉,但酒吧账单也会是天文数字。最老套的诡计。我是怎么了?又不是无知小孩。”

“我想我没什么兴趣。拜托,我们这就……”

“再来一杯。他微笑。”

“我正打算重复我老套的说辞拒绝,却听到他说‘再来一杯’。我几乎快要笑出来。”

“他看我笑,不在乎我为什么笑,只在乎我笑了。这时他给自己倒了一杯。”

“听着,朋友,希望你别误以为我会付这些酒的钱。小资产阶级的我总算说出口。我很清楚这种装模作样的周到,到头来总是要占外国人便宜。”

“我没要你付酒钱。或说,我不会要你付钱给我。”

“讽刺的是,他不觉得被冒犯。他一定早料到这样,肯定做过百万次——说不定这就是他的工作。”

“来,再来一杯……敬友谊。”

“友谊?”

“你不必怕我。”

“我可不跟你上床。”

“或许你不愿意。或许你愿意。夜还不深。我也还没放弃。”

“这时,他摘掉帽子,露出头发,多到我无法理解,这么一大堆头发竟然能盘起来塞在这么小的无边便帽里。他是女的。”

“失望吗?”

“不,正好相反。”

“纤细的手腕,害羞的气质,天底下最柔软的肌肤,似乎要从她眼里溢出来的柔情,脸上没有老江湖奸笑的大胆,而是床上绝对温柔、贞节、令人心碎的保证。我失望吗?或许。因为紧张情势的不快已经消散。”

“她伸手碰我的脸颊,停在那里,好像想抚平震撼与惊讶。好些了吗?”

“我点头。”

“你需要再来一杯。”

“你也是。我说,这次给她倒了一杯酒。”

“我问她为什么故意误导,让人以为她是男人?我以为她会说‘这样做生意比较安全’,或者更放荡一点的理由,例如‘为了这样的时刻’

“接着是一阵傻笑,这次是真的,仿佛她刚刚完成一个恶作剧,对结果却没有一丝不快或惊讶。但我是男人,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