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种人生(第6/8页)

丽兹在一边打量着我,嘴角微微上翘。

“怎么了?”我问。

她没有回答。

“快说,到底怎么了?”

可她就是不愿张口。

后来,在其他人入睡之后,我正准备出门去咖啡馆,却看见穿着睡衣的丽兹怀抱着吉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没有注意到我,先是漫无目的地弹了几下,接下来却弹起了一首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很熟悉的曲子。起初我还没反应过来,但在听见她跟着哼唱之后,我马上明白了。

把怀孕的秘密隐瞒了好几个星期,这绝对是丽兹的风格。马蒂和我开玩笑说,她将是世界上最高龄的产妇,可她却说自己就是需要这么长时间。

托尼自然兴奋异常。只有丽兹不再跟他上床这件事还在困扰着他。“完成任务了,”他操着维也纳口音说,“这说的可能就是我们。但我真没想到,她利用完我就把我甩到一边了。”

“是啊,这来得可真是突然。”

“别废话了,”他对我说,“尽管如此,我还是坚信只要孩子一出世,她就会回到我身边。或许她还想再生一个,那我们就再变一个出来。”

“那会儿她都四十六了。”

“那又怎么样?时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

羊水检查的结果一切正常。是个女孩。最高兴的是路易丝,她非要教自己的表妹做点什么,具体是什么她却不肯说。那会儿,母亲去世对她的伤害似乎已经减轻了一些。她每周都去上杂技班(在家里也闹着做侧手空翻),经常带同学来家里吃饭,她的老师肯定地告诉我,她是个积极向上、讨人喜欢的孩子。

但文森特依然情绪低落。他的成绩一落千丈,在学校里几乎不怎么说话,其他孩子慢慢开始孤立他。他仅有的两个朋友都是跟他一样孤僻的孩子。他经常在下午去他们家,和他们一起玩游戏。我知道自己必须做些什么,才能让他不像我当年那样自闭和不安。

尽管如此,他依然是个坚强的男孩。他的每一场球赛,我都会去现场。大多数时候,他都坐在替补席上,直到比赛接近尾声时才会被替换上场。其他孩子看上去块头更大,更强壮,更有抱负,他则经常梦游般坐在板凳上,让教练火大。他总安排文森特踢后卫,这不是他的位置,因为他太瘦太轻,根本经不起对方前锋的冲击。

但有一次,那是三月底一个风雨交加的日子,他又在比赛快要结束时替补上场。这次他没有缩在后场,反倒一直往前冲。教练在场外大喊着叫他回撤,可他一直待在前场。就在终场前,他的一个队友踢出了一记很高的长传球。对方的四个后卫都错过了,门前只剩下文森特一人,单刀的机会出现了。他匆忙射门,球撞在门将的身上弹了回来,他来了一脚补射,这次球进去了。这是他第一次进球。文森特睁大了眼睛转过身来,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其他孩子跑过来跟他拥抱,教练犹豫了一下,还是赞扬了他的表现,而他依旧站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环视着四周。接着,他望向我,突然笑了。这个罕见的笑容是多么迷人,深刻,甚至有几分睿智。

这个笑容可以拯救一切。

我冲他招手,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转身用衣袖擦了擦鼻子,继续在场上奔跑。

丽兹和托尼在复活节时来访。与往常一样,我们一起开车去法国游玩。行李已经放好,我们也已经坐在了车里,只有哥哥姗姗来迟。每当这种时候,他总是最后一个出现。就在这时,我突然想起忘了给孩子们带足球。我跑回家,刚走到露台,就听见了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在走廊上,我看见马蒂正聚精会神地按着门把手,一次接着一次,还是从前的模式,八次快,八次慢,再八次快。他是如此专注,过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我的出现。他的第一反应像是做坏事被抓了现行。接着,他羞愧地耸了耸肩:“好吧,我们大家都有不可告人的小秘密。”

我们对视了一眼。

“别告诉埃莱娜。”他最后说。

“你经常这么做吗?”

“一共要按六十四次。八是我的幸运数字,八乘八可以让幸运翻倍。从前我按二十四次,但好像没什么用,没给我带来什么幸运,所以我现在选了八的平方。我先按得快一些,代表很快到来的幸福;然后再慢点按,代表持续的满足。”

我沉默了一会儿,走进屋里拿了足球。

“你也知道,现在我得从头按了。”哥哥在门口说,“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