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改变(2012—2014)(第8/16页)

后来我们一块儿站在厨房里准备午饭的时候,阿尔瓦的手机振动了。她犹豫了一会儿,伸手去接电话。我们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

“是医院。”她小声说。

我的心跳瞬间加速。我把做饭的勺子放到一边,焦急地走来走去,不时看一眼阿尔瓦的脸色,想要从中看出些许端倪。这通电话为什么持续了这么久?有那么一会儿,她闭上了眼睛,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但很快,她又认真地听起了电话。

我突然生出一种热血沸腾、兴奋异常的感觉。起初我还不明白为什么,但接下来我意识到,这都是因为阿尔瓦笑了。她不停地点着头,喜形于色。“嗯,当然。”说着,她猛地抓了一把我的衬衫。她把我拉到身边,想叫我一起听电话,但对方已经挂了。后来的一切发生得很快:通话结束后,我们拥抱着对方;我听见自己大喊着一些不知所云的话,然后再次紧紧地把她拥在怀里。这时,我能感觉到我全身都在颤抖。

主治医生告诉她,癌细胞已经彻底消失了。因此,他建议放弃风险和压力都很大的骨髓移植手术,改为保守治疗。

我想反复听这个消息,每次换一种说法,一遍又一遍。我给马蒂和埃莱娜打电话,之后又给丽兹和托尼打电话。托尼正在地铁里,听不清我在说什么,这对我来说再好不过,因为我可以大叫:“我说,阿尔瓦战胜了癌症!”

但真正的欣喜并非来自刚刚得知的消息,而是来自随之而来的如释重负的感觉。那天下午,我们带着两个孩子去公园散步。我们在那儿一起踢足球,一起在游乐场上欢快地荡秋千,一起吃从小吃店买来的薯条。相互交谈时,每个人眼里都焕发着光彩。没有一个人想要回家,谁都不想让这梦幻般的一刻太早结束。

夜里躺在床上,阿尔瓦和我都难以入睡。兴奋感依然在我们身体里回荡,我们俩都清醒得很。在她的要求下,我去附近的加油站买了她最爱的香草饼干冰激凌。回家的路上,我脚下起初还是正常的速度,后来就越走越快。最后几米,我几乎是拎着塑料袋跑回了家,一边跑一边不由得笑出了声。

我们边吃冰激凌边规划未来。过去几个月里,我们脑子里想的只有医院打来的下一通电话,现在我们终于可以拓展一下话题,聊一聊埋藏心底的愿望、可能的旅行以及等文森特和路易丝长大后我们想做的事情。

“你就承认了吧,”我抚摸着她脖子上的两道伤疤,“你一直都知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当然了,这不过就是一个……”

“零和游戏,我知道。”

“而且我也不能留下你一个人管孩子,这对我来说倒没什么,就是苦了孩子们。”

我们开始想象,如果我一个人抚养双胞胎长大,会发生什么,甚至还描绘出一幅惨不忍睹的画面:路易丝成了十足的女朋克,留着印第安人的发型,逃学在一个糟糕透顶的乐队做贝斯手;文森特成了个孤僻的密教徒,在加入一个神秘宗派之后,随着他的新同伴永远消失在加拿大的荒野之中。

“密教徒?我做父亲真有这么糟糕吗?”

“好吧,可能没这么糟。”

“他们都不听我的话,只服你管教,你是怎么做到的?”

她耸了耸肩。

“简直强大到娘胎里了。”我小声说。

阿尔瓦睡着后,我依然清醒。外面下雨了,雨滴打在窗户上,她睡得很安稳,仿佛睡眠将一切阴郁的念头都抹去了。她转向我这边,一只手放在我的胸口,我连忙把它握紧。一阵倦意袭来,我依然紧盯着她,直到我也陷入了梦乡,梦见自己牵着哥哥的狗在无边无际的森林里游荡。

冬天来临的时候,阿尔瓦已经长出了一大片头发。我们在哥哥家欢度圣诞节,那儿可以为这种场合提供足够的空间。这座被灌木丛包围的房子孤单地伫立在一大片田地之上。这儿有许多空房间、巨大的花园和一堆高科技玩具,譬如可以上网的冰箱和可以伸缩的银幕,拍《小鬼当家》简直再合适不过。

“马蒂最爱把钱花在没用的东西上。”有一次,姐姐这样说。

所有人都来了,包括阿尔瓦的父亲。他是一个矮小结实、脾气有些古怪的老头,鼻子长得像罗马人,嘴角挂着一丝忧郁,这与他乐观的天性不太相称。他目光坚毅,由于经常在阿尔卑斯山区攀岩的缘故,皮肤有些发黄。他先跟阿尔瓦拥抱了许久,又把孩子们高高举起。他问了他们很多问题,两个孩子一晚上都没离开过他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