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晶(1984—1987)(第4/7页)

“我恨你们!”我咬紧嘴唇,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

“闭上你的臭嘴!”有人说。就在这时,一个棕发男孩走进了浴室,是托尼,我哥哥的室友。我心里一阵狂喜。托尼是个天生的滑雪健将,有一身发达的肌肉,经常在健身房一练就是好几个小时。他走到那条小鬣狗跟前,一把把他放倒在地,其他人都吓了一跳。

接着,他走到我面前,对我说:“你还好吗?”

我还在发抖,喷头里的水实在太冷了。托尼把手搭在我肩上,送我进了哥哥的房间。他的脚有些跛,这是第二次膝盖手术的后遗症,不知道他是否会因此放弃滑雪。

突然,他冲我咧着嘴说:“她给我回信了吗?”

他大概是想让我振作一些。跟其他许多人一样,托尼也是姐姐的追求者。就在几个月前,托尼央我给丽兹送了一封情书,但她一直都没有回信。从此,托尼就总拿这件事开玩笑,问丽兹是否终于有时间读信了。

来到哥哥的房间,我的衣服还在滴水。马蒂这几年越来越沉迷于电脑,这时,他从电脑前转过头,问我:“怎么回事啊?”

我没理他,扭头看向窗外:另一座宿舍楼此时正灯火通明,远处依稀可见森林的剪影。马蒂继续敲着他那台二手康懋达电脑的键盘。从他故作忙碌的身影中,我隐约能看出他内心的愧意。

“你没来帮我,”我说,“我向你求助了。”

“我没听见。”

“你听见了,就在你门口。”

“我真的没听见,尤勒斯。”

我怒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只要你开开门,他们就会放我走的。你只要露个面就行了。”

哥哥僵在那儿没有说话。最后我说:“你至少该承认听见我喊你了。那样我也会原谅你。”

见马蒂过了几秒仍未回答,我走出了他的房间。在那些年里,一想起哥哥,我的眼前便会出现那扇紧闭的门。

我们朝着湖边走去,我想给阿尔瓦看点东西。前两天刚下过雪,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带上了父亲留给我的一台相机。我用滑雪衫、围巾和帽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却发现阿尔瓦就像从某个苦修教派逃出来的孤儿一样,穿得十分单薄,薄外套里面就一件褪色的衬衫。她虽然肯定也觉得冷,却没有任何表现。

等我们来到湖边,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几个住校生穿着冰鞋在湖面上溜冰。

“跟我来。”我把阿尔瓦引到一个偏僻的角落。那儿几乎听不到其他人的声音,只剩下我们两人面对着结冰的湖面。

阿尔瓦尖叫起来。她发现了那只狐狸。透过冰面,可以清楚地看见它冻僵的嘴,而他身体的一部分还露在结冰的湖面上,蓬乱的毛发上覆盖着一层晶莹闪亮的冰珠。它似乎是在奔跑中被冻住的。

“这死法太悲惨了,”阿尔瓦吐出一口雾气,“干吗要给我看这个?”

我用手套掸了掸湖面上的雪,好让狐狸的眼睛显得更清楚一些。

“我曾经见过一条狗溺水身亡。但这只狐狸却不一样,我以为你会感兴趣。它看上去那样安详,那样不朽。”

“我觉得这糟透了。”阿尔瓦扭过头说。

“你现在觉得它糟糕,但我敢打赌,二十年后,你还会想起这只冻死的狐狸。”说到这儿,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就连卧床等死的时候,你都会想起它。”

“别说傻话了,尤勒斯。”

我拍了几张照片,便与她一道朝着村里走去。随着最后一缕晚霞消逝在天边,周围的一切都遁入了黑暗之中。天越来越冷,我的手在口袋里攥成拳头。终于,我们来到了咖啡馆。

走进室内,阿尔瓦一个劲地搓手取暖。她刚刚涂过指甲,我一脸狐疑地盯着她亮红的指尖:这是一个觉醒和改变的信号。我们一边喝着热可可,一边聊着我姐姐。她最近因为在晚上偷偷开溜,又惹上了麻烦。

“我听说她快被学校开除了。”我说,“可她还是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

“我喜欢你姐姐。”阿尔瓦只简单地说了一句。她跟丽兹在我的房间里有过一面之缘。“我觉得她漂亮极了。我也想有一个这样的姐姐。”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我看见“小鬣狗”从窗边走过。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阿尔瓦则在一边心神不宁。我没来得及细想,就把那晚在浴室的不光彩经历告诉了她。现在,我担心她会把我看作一个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