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第2/13页)
“我听说过程拖得很长。两个半小时。实在是很多!五个支架。你本来就已经有两个了,现在一共有七个。一次根本的修复。”
他听出了嗓音。波兰女人的深沉音调。从另一个世界中逃回来后,他忍受不了日子的美好。
根本的修复不把肉体和脑袋分开……电脑显示出血压和脉搏,尿壶,血管中的注射器。
“试着睡上一觉。伤口会疼的。这叫做Angio-Seal Vascular Closure Device[3]。创口会逐渐封闭,阻塞将在九十天里被肉体吸收。是不是还得再补手术……不,将不会有必要了。无论如何,会在离那地方不到一厘米处打一针。好好吃药,好好睡觉。叫人的按钮就在床头柜上,需要的话,就叫我。”
闭眼。他无法动弹,此外,他也不想动。好好睡一觉,这就是他的希望。淘空了所有的能量,眩晕,昏沉,不可触犯的睡眠。麻醉,昏迷。永恒。
从邻床传来的声音是一种真正的丑闻。病人,他妻子,他女儿,他女婿。他们轮流说话或干脆同时说话。
“我是比尔·麦克凯勒。凯勒家族合作公司,新泽西。很有名的,我知道的。一个月前,我在新泽西接受了一次手术。还得重新开始。因此,我到这里来了。我是蔡斯大夫的一个朋友。约翰·蔡斯,皮肤病学家。主任。皮肤科主任。所有人都认识他,我敢保证。我已经说过了……我希望我妻子今天夜里能留在这里,在我身边。我知道,我知道,规章制度,也是有例外的。一把扶手椅,是的,她就在一把扶手椅中睡。行,我给蔡斯打电话。”
比尔神经质地向他妻子解释说,约翰已经答应安排这些了,他应该说到做到。跟约翰尼怒气冲冲的谈话,这之后,来了两个彪形大汉,拿来一张沙发床。声音低不下来。他们讨论着两个星期后将在明尼苏达举行的一次婚礼。飞机票,礼物,着装。
波兰女人带来了新药,一种治胃烧灼的药水。还有一本又大又厚的书。
“你忘了这本画册。今天早上。在治疗室。你可能很需要的,假如你睡不着觉的话。跟安眠药配合着用,兴许很管用。”
哈丽娜微微一笑,露出了跟波兰的雪一样白的牙齿。
“你希望我把电视打开吗?这样兴许会让你换换想法?”
不,这不会让他换什么想法的。麦克凯勒先生的女儿女婿走了。妻子静默无声,丈夫打着呼噜。戈拉寻找安眠药。
他深更半夜中醒来。他本想睁开眼睛,但他做不到。他隐约发现一丝光从大街而来,透过窗户,他很想睁开眼睛,但他的眼皮沉甸甸的。
屏幕上,一局象棋,半杯酒。暗色的液体,很大的泡沫。边上,罐头:可口可乐。世界之局!彼得成了一个明星,新世界喜爱明星。病人没有睁开眼,他的眼皮像墓碑那样沉甸甸的。声音,骚动,有人掀翻了棋盘。王、后、象在地上无情地滚动,来到房间中磷光闪闪的角落:
“来一点,来一点,往左。再来一点。你得醒醒。”
他的脑子很难清醒过来,他辨认出了哈丽娜鸟儿般的咕咕声。
“来一点,我们只是把你弄醒一点。”
他抬高了枕头,用腰身把它稍稍往高里挪了挪。他终于睁开了自己的老眼皮,看见她了。
“你的血压很高。血压又增高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们监视着显示器。总显示器,它连接各个房间的屏幕。”
屏幕上,彼得不再跟梅菲斯托斯下棋了。人们看到绿色的曲线和绿色的数字。惊恐的旋风,简短的气息。在胸膛左侧,敌对的零件。血压爬升了:20/9.9。值班医生跟一个中国女实习医生,以及一个高大的棕发女助手出现了。“是的,我们要打一针。”注射器,又是两个注射器,为了抽血。
“针对血压,你吃了什么药来的?”
他喃喃道:科扎尔50毫克。他们给了他一片白色的药,科扎尔100毫克。
“平静下来,睡一觉,我们过一个小时会过来看的。”
哈丽娜朝按钮做了一个小小的动作。
曲线很快有了变化。他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睛。19.1/9.2,19.4/9.3。
哈丽娜俯身,很认真地,拿给他喝的。
“检测说明,酶的比率过高。你得在这里多留一天。”
现在,人们就是这样做分析的?瞬间之中?谁作出决定让病人在医院多留一天,而全然不顾种种经济措施?除非情况严重,不然,人们是不肯多花钱的。“我们是一些号码,一些账户,仅此而已,”那位苏维埃人早就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