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天吾 拇指刺痛时便会知道(第6/7页)

“但就在前一阵子,那对象又没了,对不对?”田村护士用手指按着眼镜的鼻架,说。

天吾点点头。

“就是说,你被人甩了?”大村护士问。

“怎么说呢,”天吾歪了歪脑袋,“也许就是那么回事。大概是被人甩了。”

“我说啊,说不定那个人要比天吾君大好几岁,是不是?”田村护士眯着眼睛问。

“嗯,是的。”天吾说。她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呢?

“瞧瞧,我说得对吧。”田村护士得意扬扬地对另外两个人说。她们点头称是。

“我跟她们俩说过。”田村护士对天吾说,“说天吾君肯定在和年龄比他大的女人交往。这种事情,女人凭气味就能觉察到。”

“哼哼。”安达护士说。

“而且还是有夫之妇。”大村护士用慵懒的声音指出,“不是吗?”

天吾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事到如今,撒谎也不是办法。

“坏蛋。”年轻的安达护士用手指咚咚地戳着天吾的大腿。

“比你大几岁?”

“十岁。”天吾答。

“呵呵。”田村护士笑道。

“是吗?天吾君享受了老练年长的有夫之妇充分的宠爱啊。”已为人母的大村护士说,“真好啊。我是不是也该加油呢?安慰安慰孤独温柔的天吾君?别瞧这副模样,我的身子还不错呢。”

她抓起天吾的手往自己的胸脯按去。另外两人慌忙制止了她。她们似乎觉得,即使是喝醉了多少胡闹一下,也不能逾越护士与患者家属的界限。也许是害怕让人看到。要知道这是个小镇,这类流言马上便会流传开来。大村护士的丈夫也许嫉妒心异常强烈。天吾不愿再卷入更多的麻烦。

“不过天吾君,你很了不起哦。”田村护士改变了话题,“大老远赶来,每天在父亲床边读好几个小时的书给他听……没几个人能做到啊。”

年轻的安达护士微微歪着脑袋说:“嗯,我觉得很了不起。这一点让我肃然起敬。”

“我们啊,整天在夸奖天吾君呢。”田村护士说。

天吾不由得红了脸。他待在这个小镇并不是为了照料父亲,而是为了再次看到微微发光的空气蛹和睡在里面的青豆。这是他滞留在这个小镇的唯一理由。照料昏迷不醒的父亲,说到底不过是名义而已。不过,这种事他不能如实相告。否则,他就得从“何谓空气蛹”开始解释才行。

“因为以前我没为他做过什么事。”天吾坐在窄小的木椅上,笨拙地缩着高大的身躯,像难以开口似的说。然而在护士们眼中,他的态度也成了谦虚的表现。

天吾很想说已经困了,一个人先走,却把握不好时机。他原本就不是一意孤行的性格。

“不过,”大村护士说,还假装咳嗽一声,“话说回来。为什么和那个大你十岁的有夫之妇分手了?你们相处得大概很好吧?要不就是被她丈夫发现了,是不是?”

“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天吾答道,“有一天忽然断了联系,从此音信全无了。”

“嗯。”年轻的安达护士说,“她大概是厌烦天吾君了吧。”

已为人母的高挑的大村护士摇摇头,竖起一根食指,向着年轻护士说:“你啊,还是阅历太浅,完全不懂世事。一个有丈夫的四十岁女人,抓到了这么一个年轻健康滋味好的男孩子,缠绵一场,竟然会放开手,说什么‘多谢你了。谢谢盛情款待。那好,再见’。哪里会有这样的事!反过来还差不多。”

“是这样吗?”安达护士轻轻歪着脑袋说,“这种事情我搞不懂啊。”

“就是这样。”已为人母的大村护士斩钉截铁地说。用后退几步端详刻在石碑上的文字般的眼神,端详了天吾一番,然后径自点头。“等你上了年纪就明白了。”

“啊啊,我可是好久没有尝过这种味道啦。”田村深深地靠在椅子上,叹道。

接着,三人热心地谈论了一会儿某个天吾不认识的人(大概是她们的护士同事)的性爱经历。天吾端着盛有兑水威士忌的玻璃杯望着这三人的模样,心中浮现出《麦克白》中的三个女巫。口中念着那句“干净就是龌龊,龌龊就是干净”的咒语,将邪恶的野心灌输给麦克白的女巫们。当然,天吾并没有把三位护士看作邪恶的存在。她们是热情而坦率的女子,工作努力,对他父亲也百般照料。她们上班时被迫辛苦劳作,在这以渔业为基础的小镇里过着说不上刺激的生活,只是每月排解一次精神压力。然而目睹三位分属不同年龄层的女子将精力聚在一处,苏格兰旷野的风光便自然地浮上脑际。天空阴霾密布,夹杂着雨珠的冷风掠过荒原上的灌木丛。

大学英语课上曾读过《麦克白》,有一段文字奇妙地留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