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第9/13页)

我把那袋葡萄干举起来给姐姐看,她点了点头。

这么又干又硬的东西,她怎么能够吃得那么香甜?当时我觉得特别不可思议。她不停地从袋子里抓出葡萄干,使劲地嚼,专心地吃着。她的身体和精神全部集中在吃这件事上面。把最后一把葡萄干放在手心里,凝视了片刻后,她才十分留恋似的慢慢送进了嘴里。

此时我才意识到,姐姐的妊娠反应结束了。

五月一日(星期五) 二十三周+四天

因持续十四周的妊娠反应而掉的五千克肉,姐姐只用了十天时间就补回来了。

除了睡觉外,她的手里总是拿着什么吃的东西。不是趴在餐桌上吃东西,就是抱着点心袋吃,不是找启罐器,就是打开冰箱找吃的。她整个人仿佛都被食欲给吞噬了。

姐姐一天到晚地吃东西,无休无止地吃东西,和呼吸一样。她睁着两只清澈得毫无情绪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个地方。嘴唇犹如训练有素的田径运动员的大腿一样,飞快地开合。和她妊娠反应时一样,我只能看着她吃,没有办法阻止。

经常,姐姐突然就会想吃某种让人意想不到的东西。一个下雨的晚上,她说想吃枇杷奶冻。外面下着倾盆大雨,院子里溅着发白的水花。快到午夜时分了,我们三个人都换上了睡衣。这种时间,附近没有还在营业的商店,而且最要紧的是,我完全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枇杷雪葩这种东西。

“金黄色的果肉像玻璃碎片一样,薄薄的,好多片叠在一起,嚼起来嘎吱嘎吱的。我想吃这样的枇杷雪葩。”

姐姐说。

“这么晚了,没地方买呀。明天,我一定给你买来。”

姐夫温柔地劝道。

“不行,我就要今天晚上吃。我脑子里全都是枇杷雪葩,快憋死了。吃不到的话,我睡不着觉啊。”

她一脸渴求地说。我简直无语了,背朝着他们俩坐在沙发上。

“不一定非得是枇杷雪葩吧。比如橘子雪葩、柠檬雪葩什么的。要是橘子和柠檬的话,便利店里也许会有。”

说着,姐夫拿起了汽车钥匙。

“下这么大的雨,你也要出去吗?”

我吃惊地大声问道。

“不是枇杷雪葩就没有意义啊。枇杷柔软的皮、金色的绒毛和淡淡的香味,我要的是这个!再说又不是我自己要吃的呀,是我身体里的‘怀孕’要吃的。是怀——孕——啊!我也没有办法啊。”

姐姐不理睬我的抗议,任性地说着。她说“怀孕”这个词的时候,故意说得很恶心,就好像在说什么奇形怪状的毛毛虫的名字一样。

姐夫为了让姐姐的情绪平静下来,搂着她的肩膀,提出了种种建议。

“想吃冰激凌的话,家里有哦。”

“吃点巧克力怎么样?”

“明天,我就到百货商店的食品柜台去买。”

“你把二阶堂先生给你的药吃了,今天还是先睡觉吧。”

姐夫战战兢兢地玩着手里的钥匙,怯怯地看着姐姐。这简直让我受不了。

深更半夜,三个大人被枇杷雪葩折腾得不行,实在滑稽可笑。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知道。总之,三个人再怎么琢磨,也不可能变出枇杷雪葩来的。

五月十六日(星期六) 二十五周+五天

我常常思考姐姐的怀孕与姐夫的关系这个问题。也就是姐夫对于姐姐怀孕所起的作用,倘若这个问题存在的话。

姐夫仍旧每天提心吊胆地看着姐姐。姐姐的心情变得恶劣的时候,他总是神经质地眨着眼睛,结结巴巴地不断发出“啊”“嗯”之类毫无意义的声音。最后,也只是无计可施地抱住姐姐的肩膀,并勉强做出温柔的表情——他认为这是姐姐最希望看到的。

我从一开始就发现了姐夫的这种无聊把戏。第一次见到他,是在牙科医院。姐姐从和他交往开始到订婚之后,都没有把他带到家里来过,所以,我一直没有机会见到他。那次正好得了虫牙,姐姐就给我介绍了他工作的牙科医院。

给我治疗的牙科大夫是一个爱说话的中年女性,她听说我是姐夫未婚妻的妹妹后,就向我打听了许多有关我姐姐的事。由于口腔内存满了唾液,每次我都必须紧紧地闭着嘴唇回答她的问话,可以想象有多疲惫。

到了该给那颗要做牙套的牙齿取模的时候,姐夫打开诊室最里面的门走了出来。他是技师,穿着和大夫不一样的短白大褂,比现在还要瘦一些,头发长长的。初次见面,他站在我身边,用最平常的语言和我寒暄了一下。我知道他非常紧张,因为从他口罩里发出的声音含混不清。我仰靠在治疗椅上,也不知这么打招呼合适不合适,只是扭转脑袋,朝他点了点头。

“下面,我来给你套一下牙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