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分(第34/48页)
朱丽的回答是解决我的疑团的关键,尽管都是一些老生常谈,但毕竟不是说教训诫,所以我将几乎是一字不漏转述于您。她所说的,我听得十分仔细,我当时就全都记了下来:“神甫大人,请允许我先谢谢您费心劳神地把我引上了美德的、信仰基督的正确道路,谢谢您在我误入歧途之时,循循善诱,帮助我改正了错误,或者说是帮助我承受住了错误。我对您的热情帮助和仁慈善良感佩至深,我很高兴地向您坦诚:是您让我做了我做得对的事情,是您劝诫我多行善事,信仰真理。
“我在耶稣教中生活,我也要在其中死去,因为耶稣教以《圣经》和理智作为自己的唯一标准;我是心口一致的,怎么想就怎么说;如果有时候我并未对您的教导言听计从的话,那是因为我厌恶所有的伪装:对于我所无法相信的事,我是绝对不会说我相信的;我始终在真心诚意地寻求符合我主荣光和真理的事物。在我的寻求过程中,我可能走过弯路;我不敢大言不惭地认为自己一贯正确:我也许经常是错的,但我的意图是纯洁的,我嘴上说的相信的事,我心里是真的相信的。在这一点上,我自己是可以做自己的主的。上帝并没有启迪我的理智去做超出我的能力的事情,他这是仁慈而正确的;既然他并未赋予我这种能力,那他又怎能对我有此要求呢?
“神甫大人,这就是我在信仰方面要告诉您的主要部分。至于其他的问题,我现在的状况已经替我向您做了回答了。我因病痛而精神不济,因高烧而意识不清,在这种状况之下,我又怎能像头脑清醒之时那样阐述我想说的问题呢?如果我平时都免不了出错,那我今天说错的话还会少吗?我现在精神不振,相信一些身体好时所不相信的事情,这我能控制得了吗?是理智在决定人的看法,可我现在头脑已经很不清醒,有什么权利要求我这个头脑模糊之人去赞同我在这种状态下才可能接受的观点呢?我今后该怎么做呢?我今后将坚信我从前相信的事情,因为我真正的主观意图并没有变,只不过是判断力差了一些。如果我出了什么错,那也不是我故意的;这么一说,我也就可以不用担心自己的信仰问题了。
“至于对待死亡的心理准备,神甫大人,我已经做了这种准备了,做得不好,这倒不假,但我已经尽力了,而且超过了我目前的状况所允许的程度。我早就尽力地去做这项重要的工作,免得拖久了会力不从心。我身体好时,一直在祈祷,现在我就听天由命了。耐心就是病人的祈祷。老老实实地做人就是对死的心理准备。当我平时与您交谈时,当我独自沉思反省时,当我努力地完成上帝交付给我的任务时,我就认为自己已经准备好面对上帝,我就在以他赋予我的全部力量崇敬他。可现在,我的力量已丧失殆尽,我还能做什么呢?我混乱不堪的心灵还能与他沟通吗?我这个被病痛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生命,还配奉献给他吗?不,神甫大人,他让我把自己残存的生命留给我平时喜爱的而他现在又要我与之分开的那些人;我要同他们告别,然后再到上帝那儿去;我现在应该关心的是他们,因为很快我就会只关心上帝了。我在尘世间的最后的快乐也是我最后应尽的义务:在离开躯壳之前,尽到人类赋予我的使命,难道不还是在侍奉他,在完成他的意旨吗?我并没有惊慌失措,又何必去想什么镇静呢?我问心无愧,即使有时会良心不安,那也是在平时身体好的时候,而不是在现在。我信奉上帝,这就扫除了我的良心不安,我的良心在告诉我,不管我犯有多大错误,上帝仍对我宽大为怀,因此,我越是靠近他,我心里就越是踏实。我绝对不会因为害怕受到惩罚,而在做了错事之后,跑到上帝面前敷衍塞责地做一番虚假的、滞后的忏悔,这种忏悔毫不真诚,是个圈套,旨在蒙骗上帝。我生命的最后时日,满足痛苦与烦愁,病魔缠身,疼痛难耐,不知哪一天死去,而我只有等到我已无法再利用我的这个残存的生命之时,才会把它交给上帝,我要把我的全部生命奉献给上帝,尽管我的一生充满了罪孽和错误,但它却并没有不信教者的悔恨与恶人的罪行。
“上帝将会让我的灵魂遭受什么样的折磨呢?据说,被上帝弃绝的人会仇恨上帝;那么,上帝难道非要让我不爱他吗?我并不害怕被打入被上帝弃绝者之列。啊,伟大的主啊!你是永恒的存在,智慧的化身,生命与幸福的源泉,人类的创世主、主宰、父亲、万物之王,万能而慈祥,我一刻也没有怀疑过你,我在你的关爱之下,热爱着生活!我知道,我即将到你的圣驾前接受审判,我为此而感到高兴。再过不多几日,我的灵魂将飞离躯壳,开始更加虔诚地向你奉献我永恒的敬意,为我的永生带来幸福。在这个时刻到来之前,我将变成什么样子!我倒并不以为然。我的躯体还有生命,但我的精神活动业已结束。我已经走到人生的尽头,我的过去已经受到上帝的审判。我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受痛苦,等待死亡,这是自然规律,无法抗拒,但是,我要尽量使自己活着时无暇去考虑死亡,现在,死之将至,我毫不惧怕地迎接它的到来。但凡在慈父的怀抱之中安然入睡的人,就不想再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