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分(第26/48页)
我的好友,我听到了,您在笑话我;我曾指责这种沉思默想,可今天我承认我很喜欢它,这一点我并不想隐瞒。对于这一点,我只想跟您补充说一句:这种状态我还从未经历过。我并不想千方百计地为这一点进行辩护。我并不是说这种状况很理智,我只想说它让人感着温馨,它在替代已消失殆尽的幸福,它在填补心灵的空虚,它在赋予往日的生活一种新的真正的快乐。如果这样一来会产生什么错误的话,那就肯定得摒弃它;如果它以一种虚假的快乐来欺骗心灵,那就更要把它给摒弃掉。不过,话说回来,到底谁最崇尚美德,是光讲大道理的哲学家呢,抑或是质朴无华的基督徒?在这个世界上,谁是最幸福的,是理智的哲人还是虔诚的教徒?在我一切能力全都丧失的时候,我还用得着去思考去想象吗?您曾说过,醉酒是自得其乐。喏!这种沉思状态就是一种醉酒状态。要么就让我沉湎于我觉得很惬意的这种状态,要么就告诉我,我怎么才能感觉得更好。
我曾指斥过神秘主义者所追求的精神恍惚状态。如果这种精神恍惚状态使我们抛开了我们的职责义务,如果它使我们耽于幻想,不愿去过活跃积极的现实生活,使我们心如死灰,那我就还是要斥责它的。您认为我就是处于这种心灰意冷的状态,其实,我同您一样,绝不是处于这样一种消极的状态之中的。
侍奉上帝,并不是要让人成天在祈祷室里跪拜祈祷,这我十分清楚;侍奉上帝,就是要我们在世上尽到上帝要我们去尽的义务,就是要让我们的所作所为符合他对我们的要求,让他感到高兴:
……只要心里装着上帝,
尽到自己的义务,就是在侍奉上帝[26]。
首先需要做的是自己应该做的事,然后,有可能的话,就去祈祷;这就是我在尽力遵循的原则。我根本不像您指责我的那样,成天就光知道祈祷,我只是把这当成是一种暂时的休息;我不明白,在我所能获得的乐趣中,我为什么就不可以享受这最甜蜜最纯洁的快乐呢?
看了您的来信之后,我更加认真地进行了反省;我思考了您似乎极为反感的这种虔诚笃信在我心里所产生的影响,但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发现有什么可以让我感到担心的地方,至少是还没这么快就发现这种虔诚是过分的,对宗教的理解是错误的。
首先,我对祈祷并没有过于强烈的兴趣,不会不祈祷就活不了的样子,即使在我祈祷时,有人前来打扰我,我也不会因此就气得不得了的。我也不会光想到祈祷,成天心神不定,心不在焉,该做的事情也懒得去做,讨厌去做。如果说我有时候必须待在自己的小房间里,那是因为心绪不宁,待在别的任何地方都不合适的缘故。我在那间小房间里,闭门沉思,可以很快恢复理智,恢复平静。如果我遇到了什么烦心的事,如果我遇到了什么痛苦的事,我就到那间小房间里去闭门思考。在一个伟大的目标面前,什么痛苦烦恼全都消失殆尽了。一想到上帝赐予我们的种种幸福,我就会因自己为这么一点点所谓的忧伤烦恼而闷闷不乐,忘记了上帝的极大的恩宠,不禁羞愧难当。我并不经常这么沉思默祷,而且每一次的时间也都不长。当忧愁难以排遣,不能自已时,我便在慈祥的上帝面前流下眼泪,心里立刻觉得舒坦多了。我的沉思默祷绝对不会给我带来痛苦心酸;我的忏悔也不会给我带来惊恐。我对自己的过错更多的是感到羞愧,而不是感到恐惧;我心中有着遗憾,但却没有后悔。我所侍奉的上帝是仁慈的上帝,是慈祥的父亲:他打动我的是他的善心;在我看来,他的善心比他的其他所有品质都更有益于人;他的善心是我时时刻刻牢记在心的唯一的崇高品质。他的威力使我惊叹,他的遍施恩宠令我慑服,他的公正……他造就的人是软弱的,因为他是公正的和宽大为怀的。爱复仇的神是恶人的神明:我自己是不会怕它的,我也不会去求他坑害别人。啊,祥和的上帝,仁慈的上帝,我崇敬的是你,而且我很清楚,我是你所造就的;我希望在接受你的最后的审判时,也能见到你像平日里与我的心交谈时的样子。
我真的无法向您阐述这些想法使我的日子充满了多么大的温馨,使我的内心深处充满了多么巨大的欢乐。当我沉思默祷之后,走出我的那间小房间时,我的心情更加的轻松了,精神更加的愉快了;所有的烦恼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一切困惑全都不复存在;再也没有什么苦事难事,全都顺顺当当的了,我的眼前展现的是一片光明灿烂;我更加的热爱我所爱的人们,他们也觉得我更加的可爱了。甚至我丈夫都因我的好心情而非常高兴。他说道:“虔诚笃信对心灵来说,就像是一种兴奋剂;少量使用,可以让人愉快、兴奋,让人增强信心;但是,使用过量,则会让人麻木,或者狂躁不安,甚至死亡。”我不希望自己走到那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