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主人公出现(第4/8页)

“我什么也没说,”伊万大声道,忙说:“求您了,后来呢?”

客人接着讲下去:

“嗯,她惊愕地望望我,然后问道:

“‘您向来就不喜欢花吗?’

“我觉得她的声音里含有敌意。我和她并排走着,尽量合上她的脚步,真奇怪,我并不感到拘束。

“‘不,我喜欢花,但不是这一种,’我说。

“‘那是哪一种?’

“‘我喜欢玫瑰花。’

“我马上后悔说了这句话,因为她随即歉意地一笑,把花扔到水沟里去了。我有些不知所措,还是把花捡了回来,交还给她。她笑笑推开了。我只好自己拿着那束花。

“就这样默默地走了一阵,后来她从我手里抽出那束花,把它扔到了马路上,用她那只戴着喇叭口黑手套的手挽住我的胳膊,我们便并肩而行。”

“后来呢?”伊万道。“请您不要漏掉什么。”

“后来?”客人反问道。“后来的事情您自己就能猜到。”他忽地用右边的袖子擦掉一滴突然涌出的泪水,接着说:“爱神一下子蹦到我们面前,就像从胡同地下蹿出来的杀人凶手,给了我们双双致命的一击!

“就像雷霆盖顶,匕首穿胸!

“后来她坚持说不是这样的,她说我俩很久以前就相爱了,虽然彼此还不认识,也从未见过面。那时候她跟别人生活在一起,而我当时……是和那个,她叫什么来着……”

“是和哪个?”流浪者问。

“那个……嗯……和那个……”客人一时答不上来,打了个响指。

“当时您结婚了吗?”

“是的,所以我打响指……是和那个……叫瓦莲卡的,叫玛涅奇卡的……不,是叫瓦莲卡……穿条子花衣服的……在博物馆那会儿……我记不起来了。

“她对我说,那天她拿着一束黄花出了门,就是为了让我最终找到她,如果不成,她就服毒自杀,因为她的生活太空虚了。

“是啊,转瞬之间我们被爱情征服了。就在那天,一小时后,我明白了这一点。当时我俩不知不觉穿过市区,来到了克里姆林宫墙外的滨河街上。

“我们交谈起来,就像相识多年、昨天才分别的老友。我们约好第二天仍在莫斯科河边见面。我们又见面了。五月的太阳照耀着我们。这个女人很快就成了我的秘密妻子。

“她每天上我那儿去,而我一早就开始等她。等待中,我把桌上的东西摆来摆去,提前十分钟坐到窗口,谛听着那破旧的小栅门是否作响。说来也怪:遇到她以前很少有人来到我们的小院,简直可以说渺无人迹。现在倒仿佛全城的人都在往这儿跑。小门一响,我的心就一跳。您想想,在齐脸高的小窗户外总有一双肮脏的靴子走来走去。那是磨刀师傅。我们这幢房子里谁需要磨刀工?磨什么?磨什么刀?

“她走进栅门只一次,等待中我的心至少要狂跳十回。我没说假话。时钟指到正午,她就要来了,我的心更加怦然不已,直到她那双带钢襻儿和蝴蝶结的黑麂皮鞋子悄没声地走到我的小窗前。

“有时她也淘气。她在第二个小窗前站住,用鞋尖踢踢玻璃,我马上奔到窗口,鞋子和遮住亮光的黑绸衫都不见了。我就去给她开门。

“谁也不知道我们的关系,这一点我能保证,虽说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她丈夫不知情,朋友熟人也不知道。我租地下室的那幢老房子是单门独院,邻居们自然知道也见过一个女人上我这儿来,但他们不清楚她姓甚名谁。”

“她叫什么名字?”被爱情故事深深吸引的伊万问道。

客人做了个手势,表示他绝不会告诉任何人,就接着讲自己的故事。

伊万知道了,大师和那位匿名女子情爱至笃,已难舍难分。他还能想象出独幢老屋地下室的两个房间,在围墙和丁香树的遮掩下终日光线幽暗。房里摆着红色旧家具、老式写字台,台子上的座钟每半小时鸣打一次,那儿的藏书从油漆的地板直堆到烟子熏黑的天花板下。房里还有一个火炉。

伊万知道了,客人和他的秘密妻子一开始就认定:他俩在特维尔大街胡同口的邂逅乃是命运的安排,他俩互为对方而生,他们是永远的一对。

伊万还从客人的讲述中了解到这对恋人日常生活的情况。每天她一来,就先系上围裙,走进狭小的前室——可怜的病人引以为自豪的盥洗盆就在那儿,她点燃小木桌上的煤油炉,开始做饭,然后在第一间房的椭圆形桌子上摆好早餐。在五月雷雨季节,雨水哗哗流过模糊的小窗,冲进门槛下的空隙里,简直就要淹没这最后的栖所。恋人们便生起火炉,烤土豆为食。土豆冒着热气,皮烤焦了,弄得手指乌黑,小小的地下室里充满了笑声。而在外面园子里,树木摇落着风雨摧折的枝条和一串串白色的丁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