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主人公出现(第3/8页)
“我是大师!”他变得十分严肃,并从长衫口袋里掏出一顶油迹斑斑的黑色小帽,上面用黄丝线绣着一个字母“М”[3]。他戴上小帽,让伊万看了正面和侧面的样子,以证明他就是大师本人,然后神秘地说:“这是她亲手为我做的。”
“您贵姓?”
“我不再有姓氏了,”奇怪的客人的回答里带着忧伤和轻蔑,“我放弃了姓氏,也放弃了生活中的一切。忘掉我的姓吧。”
“那就谈谈您的小说也好,”伊万委婉地请求道。
“好吧。我的生活经历,应该说,是不太寻常的,”客人开始讲述。
……他学历史专业,两年前还在莫斯科一家博物馆工作,并从事翻译。
“您翻译哪种语言?”伊万好奇地问。
“除了本族语,我懂五种语言,”客人答道,“英语、法语、德语、拉丁语和希腊语。还能阅读一点意大利语。”
“真有你的!”伊万小声羡慕地说。
这位历史学家孑然一身,无亲无故,在莫斯科几乎没有熟人。可是万万不曾想到,有一天他居然中奖得了十万卢布!
“您想象一下,我是多么惊喜!”戴小黑帽的客人低语道。“我把手伸进放脏衣服的筐子里,看见那上面的号码和报上公布的完全相同!我是说脏衣服兜里的那张债券,”他解释道,“是博物馆发给我的。”
伊万的神秘客人赢得十万卢布后,即采取了以下行动:买书,放弃在肉铺街的原住房……
“哼,那个偏僻的鬼地方!”他恨恨地说。
……从建房主那儿租了两间地下室住房,是在阿尔巴特街附近一个胡同花园的小楼里。他丢下博物馆的公职,着手写作关于本丢·彼拉多的长篇小说。
“啊,那真是黄金时代!”讲述者轻声叹道,两眼闪闪放光。“独门独户的住房还带前室,前室里还有个盥洗盆,”不知为什么他特别得意地强调这一点,“两个小窗户紧挨着底下通向花园小门的人行道。对面四五步远就是围墙,那儿长着丁香、椴树和槭树。啊,啊!冬天的小窗外,很少看到黑色的人腿及听到吱吱的踩雪声。我家的火炉总是烧得旺旺的!然而春天突然来到了。透过模糊的玻璃窗,我看见丁香树丛由光秃而渐渐披上绿装。就在去年春天的此时,发生了一件比中奖十万卢布更大更大的喜事。您知道,十万卢布可是个大数目!”
“是个大数目,”洗耳恭听的伊万同意道。
“我打开了窗户,坐在第二个,就是很小很小的那个房间里,”客人用手比划起来,“是这样……这边是沙发,对面是另一张沙发,当中的小桌上放着一盏漂亮的照夜灯,靠近窗口摆着书和小写字台。第一个房间很大,有十四平方米,里面满是书和一个火炉。啊,多么好的工作环境!丁香花散发着异香!身体虽然疲劳,头脑却变得越发轻灵。彼拉多的故事迅速接近尾声……”
“白斗篷,猩红里子!我知道!”伊万激动地说。
“正是这样!彼拉多的故事就要写完了,就要结束了。我已经知道,小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第五任犹太总督、骑士本丢·彼拉多。’这时候,我自然想出门去散散步。十万卢布是一笔巨款,我买了漂亮的西服。我可以去廉价的餐馆吃午饭。阿尔巴特街上有一家极好的餐馆,不知道如今是否还在。”
这时,客人的眼睛睁得很大,他望着月亮,继续低声讲述:
“她手里拿着一束黄花,那颜色很讨厌,令人心烦意乱。鬼知道那叫什么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莫斯科最早见到这种花。她穿着黑色春大衣,衬托得那束花格外显眼。她居然拿着黄色的花!难看的颜色。她从特维尔大街拐进一条胡同时,回头望了一眼。您知道特维尔大街吧?那儿的行人成千上万。但我向您保证,她只看见了我一个人,她不安地,甚至像是痛苦地看了我一眼。她有惊人的美貌,而更使我吃惊的是她那样的眼神,其中流露出内心异常的孤独,是谁也不曾见过的!
“我追随黄色的标记,跟着她走进了胡同。在这条弯曲又冷清的胡同里,我俩各沿一边,默默无语地走着。您想想,整条胡同里竟然不见一个人影。我很苦恼,因为我觉得必须跟她说话,但又担心自己话未出口她就飘然离去,从此永无再见之日。
“您想不到,竟是她突然开了口:
“‘您喜欢我的花吗?’
“我清楚记得,她的声音相当低沉,有些喑哑。我甚至傻乎乎地觉得,像是胡同里发出的回声,碰到肮脏的黄色墙壁上又弹了回来。我快步走到她那边,到了她面前,答道:
“‘不喜欢。’
“她惊愕地望望我。我在刹那间突然明白了:这正是我终生所爱的女人!竟有这种事,啊?您一定说我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