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5/8页)
弗莱格·布鲁姆和亨利·弗兰克的身上,一定多少有点布列塔尼血统。
我上楼到宿舍。我从未进过世俗学校,当初在哈特梅尔学校上学,是母亲给我注册的,瑞士那些学校都由耶稣会士管理。我到这里惊奇地发现,根本没有拯救灵魂的仪式。我把这种担心讲给几个在场的住宿生听。他们哈哈大笑,根本不在乎什么圣母,随后便让我给他们擦鞋;堂而皇之地说他们比我早入学。
我反驳的话分两点:
一,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敬重圣母。
二,我并不怀疑他们入学“比我早”,犹太人迁居波尔多一带,也仅仅始于十五世纪。我是犹太人。他们是高卢人。他们一直在迫害我。
两个男生走上前来交涉。一个是基督教民主党派,另一个是波尔多犹太人。前者对我悄声说,在这里不要过分宣扬圣母,因为他渴望接近极左派的学生。后者却指责我是“挑衅分子”。况且,并不存在犹太人,这是雅利安人的一种编造,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我向前者解释说,圣母值得我们为她同所有人反目。我明确向他表示,绝不赞成十字架圣约翰31和帕斯卡尔,他的天主教教义太温和。我还补充道,无论怎样,给他上教理课的事,绝不会轮到我这个犹太人头上。
后者的表态,让我的心充满无限忧伤——那些异教徒干得漂亮,给人彻底洗脑了。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定论,并且把我孤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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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德里安·德比戈尔教我们文学课,他蓄留一大把胡子,身穿黑礼服,他那双畸形足引起学生的嘲笑。这个稀罕的人物曾经同莫拉、保尔·夏克和马约尔·德·吕佩主教大人交谊甚厚;法国听众肯定还记得“炉边谈话”的节目,那正是德比戈尔为维希广播电台制作的。
一九四二年,他成为教育部长阿贝尔·博内尔的幕僚。每次博内尔换上安娜·德·布列塔尼32的服饰,以暧昧的声调,娇滴滴地对他说:“如果法国还有公主的话,那就应当把她推进希特勒的怀抱”,或者每次这位部长向他夸耀党卫军那种“男性魅力”,德比戈尔就特别气愤。最终他跟博内尔闹翻了,给教育长起个绰号,叫“盖世太保娘子”,这每每让贝当开怀大笑。德比戈尔退隐到曼齐埃群岛,还力图将渔民突击队聚拢在自己周围,以便抵抗英国人。他敌视英国的态度不亚于亨利·贝罗。他还在童年,就庄严地向父亲保证,长大要到圣马洛当海军上尉,永远也不会忘记特拉法加海战的“耻辱”。凯尔比港事件发生时,这句掷地有声的话,都认为是他讲的:“一定要让他们偿还!”在德国占领期间,他同保尔·夏克有大量书信往来,还给我们念了一些段落。我那些同学不失时机地总要侮辱他。他一来上课,他们都站起来,齐声说道:“元帅,我们到齐!”黑板上满是法兰克战斧和贝当的照片。德比戈尔讲课时,谁也不注意听讲。他时常双手捧住头失声痛哭。于是,一个名叫杰尔比埃的学生,上校的儿子,高声说道:“阿德里安哭了!”大家放声大笑。当然,除我之外。我决定给这个可怜人当保镖。近来我虽然患了肺结核,体重还有九十公斤,而身高一米九十八公分,说来也巧,我生在一个强悍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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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下手,就给杰尔比埃眉弓开了个口子。一个名叫瓦尔苏松的公证人的儿子骂我“纳粹”,我就打断他三节脊椎骨,以便纪念参加党卫军的什勒米洛维奇,他战死在俄罗斯前线,或者死于冯·伦德施泰特反击战中。剩下来要制服几个高卢小子,也只有夏泰尔热拉尔、圣蒂博、拉罗什波,全让我给收拾了。从此以后,我来代替德比戈尔,开始上课时朗诵莫拉、夏克、贝罗的作品选段。大家对我这种强烈的反应都疑虑重重,课堂上听得见嗡嗡飞的苍蝇,笼罩着犹太恐怖的气氛,而我们的老教师脸上又有了笑容。
说到底,我的同学何必都摆出一副厌恶的神情呢?
莫拉、夏克和贝罗,不是很像他们的祖父吗?
我让他们发现他们同胞中最圣洁、最纯粹的人,表现出极大的热心肠,可是这些家伙非但不知恩图报,还把我视为“纳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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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德比戈尔建议说:
“您让他们研读乡土作家吧。这些小青年都蜕化变质了,有必要关注他们父辈的美德。这会改变他们,不再受托洛茨基、卡夫卡和其他茨冈人的影响。况且,他们根本就不理解。殊不知要读这些作者,身后必须有两千年遭受暴行的迫害史,我亲爱的德比戈尔。我若是瓦尔苏松,就不会表现得那样好高骛远!我只会满足于研究外省,饮用法兰西的泉水!这么着:在头一学期法国教育体制一学年分三个学期。我们给他们谈您的朋友贝罗。我觉得这个里昂人完全合适。就《萨博拉的辣妹们》讲解几个选段……接着选读欧仁·勒鲁瓦的小说:《乡巴佬雅库》和《德·拉哈尔菲小姐》,两部作品能向我们揭示佩里戈尔的地方美。借助莱翁·克拉代尔,可以到凯尔西地区逛一逛。再由夏尔·勒戈菲克保护,到布列塔尼逗留几天。鲁内尔会带我们去勃艮第那边。看完吉约曼的《一个普通人的生活》,波旁内人对我们就没有秘密可言了。阿尔封斯·都德和保尔·阿雷讷,能让我们闻到普罗旺斯的芳香。我们也要提及莫拉和米斯特拉尔!到第二学期,我们就要由勒内·布瓦莱夫陪同,去都兰地区享受秋天。您读过《俯栏杆的孩子》吧?太精彩了!第三学期着重阅读第戎人,爱德华·埃托尼埃的心理分析小说。总之,了解多愁善感的法兰西!我这读书大纲您满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