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的城堡 第二章(第7/12页)

——在这个差不多可以称之为城市的地方建一条铁路的必要性,不仅仅是合理的,而且是十分明显的。

他从马车上下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看了看时间,然后问瑞先生家在哪里。跟他一起来的是他的一个助理,一个笑容可掬的小个子男人,很没有眼色的样子,他名叫伯内里。跑去接他们的人是布拉斯,他们上了停在下面街上的马车,先到了玻璃作坊,从那里上了一座小山坡,然后就直奔瑞先生家。

——房子真豪华。

工程师伯内蒂一边检查自己的怀表,一边评论说。

——真的很豪华。

伯内里附和着,其实压根没人问他。

他们一起坐在桌前:伯内蒂、伯内里、瑞先生,还有老安德森。“我知道铁路不是用玻璃作的,要我来这里干什么?”老安德森申明说。“你来这里听就行了,其他事由我来考虑。”瑞先生这样回答。“谁也没说,但愿用玻璃会很合适。”他在桌子上推开了一张桂尼芭地区的地图。伯内里来的时候带了一叠很厚的图纸和一面旅行书桌。瑞先生穿着便服。伯内蒂看了看表。老安德森点燃了他的海泡石烟斗。

——我想像得到,瑞先生,你们一定研究过了铁路要走的路程……

伯内蒂说。

——很抱歉,我没听明白。

——我想说……您得详细地说明,你们要这条铁路从哪里出发,通到哪里去。

——嗯,好……铁路将从桂尼芭出发,这一点毫无疑问……或者最好从这里开始,差不多从这里……我原来觉得应该在山脚下,那里有一片草地,我认为很理想……

——路要通往哪里呢?

伯内蒂问道,声音里有一丝怀疑。

——通向哪里?

——火车要到达的那个城市。

——好吧,没有一个特定的城市,火车要到达的城市……没有。

——很抱歉,但是总得有个城市……

——您这样认为吗?

伯内蒂和伯内里面面相觑。

——瑞先生,火车的用途是把物资和人从一个城市运往另一个城市,这是火车的意义。如果一列火车没有要到达的城市,那么就没有意义了。

瑞先生喘了一口气。停了一下,然后说,语气里充满着理解和耐心:

——亲爱的伯内蒂工程师,一列火车的惟一意义在于:它用一种很快的速度在地球表面奔跑,没有任何人、任何东西能赶上。一辆火车惟一的真正意义在于,人坐上火车看这个世界,就像第一次看到,可以一次性看见那么多东西,用马车旅行一千次也看不到那么多。其次呢,如果同时那车子能捎带点煤矿或者母牛什么的,从一个地方运到另一个地方,至于挣不挣钱,那并不重要。因此,对于我来说,我并不需要我的火车到达某个城市,因为一般情况是,它不用非去哪个地方不可,因为它的任务就是在这世界上每小时跑一百公里,而不是到什么地方。

伯内蒂用很愤怒的眼神看了眼无辜的伯内里。

——但这也太荒谬离奇了!如果真像您说的,那么可以建一个环形的铁路,一个几十公里的大环线,然后烧掉几十公斤煤炭,花一大笔钱让火车跑动,最后的结果会让人吃惊,就是把所有人都送回到出发的地方!

老安德森抽着烟,显得威严宁静。瑞先生很沉着地继续说:

——这又另当别论,亲爱的工程师,不要把事情混淆了。就像我在信里解释的一样,我的意愿是建一条两百公里长的铁路,笔直的,我也解释了原因。一颗子弹发射出去的轨迹是直线,火车就是要像发射出去的子弹。您知道,一颗子弹发射出去的意象很美:就像是命运,十分恰当的比喻。那个发射物向前冲去,不知道会不会杀死一个人,或者什么也没碰到,但它在注定的轨迹上前行,是否击中一个人的心脏或者打穿一堵墙,这都不得而知。你看得见命运吗?一切都是注定的,但人们什么都看不到。火车就是发射出去的子弹,它们自身是命运绝妙的比喻:但要美得多大得多。我这样想,在地球的表面上绘制一些这样的建筑是很美妙的一件事,它们象征着命运无法逆转的直线轨迹。它们就像是风景画,像是人物肖像。在许多年以后仍传递着我们称之为命运的无法平息的剪影。为了这个,我的火车直线行驶两百公里,亲爱的工程师,一路上没有拐弯,没有,一个弯也没有。

伯内蒂工程师站在那里,表情呆滞,呆若木鸡。看他那个样子,会以为又有人偷了他的手表。

——瑞先生!

——是的,工程师……

——瑞先生

——说吧。

但伯内蒂什么也没说,他瘫坐在椅子上,就像一个拳击运动员在几个钩拳打空之后颓然倒地。在这个时候,伯内里为了表现自己并非一点用处也没有,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