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脐,灵魂之门(第3/6页)

“读书就是为了比较自己与他人的生活,说到底,是为了长大!”

“如果我不想长大呢?”

“那不可能。”

“既然我能够在真实的生活中阅读,为什么还要看用文字写的书呢?你告诉我啊!”

“人的大脑需要训练,因为它就是一小块肌肉,你知道吧。”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有更好的办法。”

“比阅读还好?你说说看,我听着……”

“在沟槽里滚小球,锻炼这一小块肌肉啊!”

“胡说八道!”

“啊呀,现在是夏天,夏天还读书,你们怎么想出来的?”

“我的小儿子呀,我觉得你是在嘲笑我们,而且你偷着读书了。”

“怎么?”

“看你自我表达的方式。你至少已经读过三本书了!”

为了去度假,我们得从诺尔马勒那车站坐车到马卡尔斯卡。一上大客车,阿兹拉就先给我贴了片晕车贴,然后她自己也吃了一片晕车药。等到了哈继奇,我就已经开始吐得死去活来。车走到科尼茨,悲剧发生了:司机拒绝停车。

“得了吧!除非遇到什么严重的突发事故,否则我是不能停车的!我得走固定的路线!”

“你就不害臊吗!这孩子都快把肠子吐出来了,而你呢,你还跟我说什么路线!路线对他又算什么呢?”

“就是要沿着线路走,蠢女人!”有人像熊一般吼了一句。

“真是倔骡子脑袋!要是我停车了,他们会扣我工资的!那我的孩子呢,难道你来养他们吗?”

“你要是不停车,我就勒死你!去你他妈的路线!”

我母亲站在司机背后,两只手紧紧攥着的,是用来勒死他的毛巾。

司机见状,立刻把车停在路边。我一个箭步冲到车外,精疲力竭,大吐特吐。我弓着背,就像一棵被风吹弯了腰的白杨树。我看到车上的乘客们压得车身向一侧倾斜,他们都在看我。头顶上,是一轮大得出奇的圆月。

“吐得胆汁都出来了啊,同志。”

“你确定没什么更严重的了吗?”一位老妇人关切地问道。

“没事,”我母亲说,“这孩子一坐车就不舒服。”

过了梅特科维奇,困意向我袭来。就好像之前我没有吐过一样。睡觉可以让我很快得到休息,但与此同时,一个主意突然从我脑子里冒了出来:在我与阅读的战斗中,疲劳可以在合适的时机到来。收拾行李的时候,阿兹拉偷偷往其中一个包里塞了本《大卫·克洛科特(9)传》,还是插图本。在车上的时候,她就已经拿出书来随手翻看,还时不时把书合上,为的是展示书的封皮——她希望能够用封皮上的金发小孩来吸引我的注意,他头戴一顶动物皮毛做的无边圆帽,帽子后面还有一条尾巴垂下来,搭在他的肩上,就像克拉斯巧克力的包装纸上印着的几个扎发辫的姑娘,辫子垂到她们的胸口。

天亮时,大巴在一股腐烂水果的气味中停靠在了马卡尔斯卡,因为长途汽车站紧邻着市场。摆满了梅特科维奇特色商品的货摊上,坐着一个结实的大个子,嘴里唱着“和斯普利特比起来,伦敦又有什么好,噢,时髦的女人”。

“周末过得好吧?”他问一个正在码放辣椒的男人。

“周末?糟糕透了!打雷下雨,都快赶上迪纳摩了!”

在一幢散发着霉味的双层别墅的院子里,一个鸡蛋头、浓眉、红脸的家伙正拿着钥匙等我们,他是这里的房主。只见他脸上的毛细血管都充了血。

“老天保佑!别让我们撞见酒鬼、闻到烈酒了!”我母亲低声说道。

“不是烈酒,阿兹拉!他喝的是葡萄酒。”我说。

“都一样,还不都是酒精嘛!”

我能够分辨两者,还要归功于父母的卧室——父亲头一天晚上喝了不同的酒,墙壁就会散发不同的味道。

“那个家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啊?!我们才刚到,他不说拿无花果招待小孩子,反倒问我为什么没给他寄钱!更可气的是,他竟然还说‘早知道这样的话,就没有必要来了!’”

房间里出现了新的不快。阿兹拉毫不客气地指责起来:

“这是浴巾吗?啊?还不如一块洗碗布!”

说罢,她把那几条毛巾丢到地上,从一个包里拿出我们自己的毛巾、被单和毯子,用我们从萨拉热窝带过来的床单重新铺好床:

“好啦!现在,假期可以开始啦……”

“就好像她要举办奥运会开幕式似的。”被睡意征服前,我心里这样想。

如果说房间里弥漫着的腐烂气味和从地下室里冒出来的酒酸味,让这栋房子更加一无是处,它至少能让我逃离世界文学。这房子离海滩两公里远,长途跋涉带来的疲惫也十分有帮助。

然而,母亲并没有放弃强迫我读书。她不停地拿着那本《大卫·克洛科特传》在我眼前晃动。就在她读书的时候,我看见她强作笑颜。我才不上钩呢。在回来的路上,刚走到半路,我就决定给阅读再加一记猛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