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脐,灵魂之门(第2/6页)

“我可没针对你的费尔哈托维奇,我的儿子,但你的祖父和外公都是公务员,你可不能跟书本作对呀!”

“得了吧,我也没被强迫去踢足球呢!那部电影,你们才不会去看呢!”

仿佛林火被风吹得越来越旺,我的怒气也越来越盛。就在这时,我母亲拿起了熨斗。

“啊,不!”我叫嚷着,“你总不至于用电线捆我吧?!”

“谁说要捆你了?”我母亲关切地询问,“你是失去理智了吗?”

心理上的压力没有产生任何作用,除了体育赛事报告,我根本就不想看别的。为了表示抗议,我甚至关注起了《新闻晚报》中第二、第三,甚至第四版面的内容。床头柜上堆着我第一批该看的书。我父亲现在相信:我是成不了知识分子的。

“如果他非要这么固执,咱们也没办法。让他玩吧,毕竟他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呢。也许有一天,他自己就开窍了!”

我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听到这话。母亲刚帮我把盖在身上的羊绒被塞好,我就陷入了可怕的梦魇里:一个偌大的盥洗池出现在我面前,就像巴什察尔希亚(6)的土耳其浴池那么大!里面还有一块洗碗布。远远地,我看见一个陌生人走过来;需要疏通盥洗池。水从龙头里不停往外流,都已经溢出来了,开始灌满我的脑袋。我醒着,意识非常清醒,但双手却怎么也动不了。最后,大半夜里我尖叫着醒来,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湿透了——邻居兹维狄克会这么说的。

“怎么了,我的小心肝?”母亲问我,“你的心脏怎么跳得这么厉害?”

我该怎么跟她说,父亲的话对我造成了多么严重的伤害!

“求你了,告诉布拉措别再烦我了!”我呜咽着。母亲把我紧紧抱在怀里安慰着我。

“可是,阿列克萨,他只是希望你好啊!”

突然,我明白了“通往地狱的路,往往由善意铺成”的含义。但愿布拉措不会有那么多善意。

“你看见了吗?”

她用手指指着我的肚脐。

“嗯。然后呢?”

“这是你的灵魂之门。”

“肚脐……灵魂之门?你别说笑了!”

“我在跟你说正经的。而书籍正是灵魂的食粮。”

“那我不需要灵魂。”

“人活着,就不能没有灵魂。”

“那……灵魂……能吃吗?”

“不能。但是为了不让它枯萎,就要读书。”

她在我身上抓痒痒,我挤出一丝微笑;可这并不意味着我就轻易相信了她那关于灵魂的说辞。

“我还不是个男人呢。”

“怎么?”

“只有长大了,才会成为男人啊!”

我根本不想对母亲发脾气,可能是因为我确信自己做得没错。可她对我说的那些大话让我心烦意乱。

阿兹拉一直在摸索如何才能把我引向我的第一本书,终于,她想起我是南斯拉夫童子军团的成员。于是,一天晚上,她把斯特万·布拉伊奇(7)的《水獭湖童子军》带到了我的房间。

“喏,读读这个。你一定不会后悔的,我的儿子!”

“阿兹拉,我求你了。现在就惩罚我吧。你还不如让我跪在大米粒儿上呢!你和我,咱们两个不要再互相折磨了!”

“为什么要惩罚你啊?你又没做坏事!”

“因为你们的文学啊,真是酷刑!只要看到第三页,我两眼就开始乱瞟了,对我来说一点用都没有!我宁肯跪大米粒儿,也不要看你们的那些书!”

童子军的招数宣布告吹,我母亲决定选择更加通俗的文学:知道比起西部牛仔我更喜欢印第安人,她用自己的年终奖买了卡尔·麦的全套图书。亲爱的印第安人并不比之前的主人公们成功多少。每次都一样,看到第三页我的眼睛就开始乱瞟,到第四页目光呆滞,到第五页的时候大脑都僵住了。

等到最后一丝耐心都被耗尽,我父亲泰然自若地悟出一个道理:从此以后,不用指望卡莱姆家再出知识分子了。

“儿子,你要是继续这样下去,你最后就会像苏联的小说主人公奥勃洛莫夫(8)一样:等到退休的时候才读你的第一本书!”父亲喝着他的咖啡下定结论,萨拉热窝电台上正在播放每日流行歌曲。

我正准备去上学。在上班之前,他对我下了定论:

“得了……就这样了,不可能有其他可能了!”

“这个奥勃洛莫夫,是谁啊?”我问我母亲,“那个人就不能不用他那些苏联革命者来烦我吗?我跟这些冒险家没有一点瓜葛!”

“好吧,不是‘那个人’,是你爸爸。奥勃洛莫夫……我不知道他!”

“阿兹拉,你们的文学,我一点儿都不感兴趣。你站到戈里察的高处看看,那才是文学!每一天,它就发生在我眼前。在那儿,茨冈人每天都在创造真正的小说、真正的故事——最后,就成了你们所谓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