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51/82页)

她不得不全神贯注,反复哼唱。她的嗓子总是很沙哑。爸爸说这是因为她小时候哭得太多。当她在拉尔夫那个年龄时,爸爸每天晚上不得不起来,抱着她走啊走。他总是说,唯一能让她安静下来的办法,就是用一根拨火棍敲打煤桶,哼唱《迪克西》。

她趴在冰冷的地板上,思考着。以后——到她二十岁时——她会成为一个举世闻名的伟大作曲家。她会有整整一支交响乐队,亲自指挥她所有的作品。她会站在指挥台上,面对一大群听众。指挥交响乐队时,她会穿一身真正的男人的晚礼服,要么就穿装饰着水钻的红裙子。舞台大幕是红色天鹅绒,上面印着烫金的M.K.。辛格先生会到场,过后他们会一起出去吃炸鸡。他会崇拜她,把她视为自己最好的朋友。乔治会拿着巨大的花环走上舞台。那会是在纽约城,或外国别的城市。名人会对她指指点点——卡洛尔·隆巴德、阿图罗·托斯卡尼尼和海军上将伯德。

她可以随时演奏贝多芬的那首交响乐。关于她在去年夏天听到的这首曲子,有一种古怪的东西。这首交响乐一直留在她的身体里,一点一点地生长。理由是这样的:整首交响乐都在她脑子里。不能不是这样。她听过每一个音符,在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整首曲子还在那里,就像刚刚演奏时一样。但她没有办法让它完整再现。只能等待,时刻准备着某个新的部分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等待它生长,就像春天里一棵橡树的树枝上树叶缓慢地生长。

在“里屋”,除了音乐之外,还有辛格先生。每天下午,刚在体育馆弹完钢琴,她便沿着主街走过他打工的那家珠宝店。从前面的窗户她看不到辛格先生。他在店铺的后面干活,被一道帘子挡住了。但她看着他每天工作的地方,看到了他认识的人。每天晚上,她都在前廊里等他回家。有时候,她会跟着他上楼。她坐在床上,看着他放好帽子,解开衣领上的纽扣,梳理头发。出于某种原因,那就像是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秘密。或者,就像是等待告诉对方以前从未说过的话。

他是“里屋”里唯一的人。许久之前,那儿有过其他的人。回首过去,她记得他来之前那里是什么样子。她回忆起六年级时一个名叫西莱斯特的女孩子。这个女孩有着笔直的金色头发,翘起的鼻子和雀斑。她穿着红色的羊毛无袖套衫和一件白色的短衬衫。她走路内八字。她每天带个橘子课间休息时吃,还有一个蓝色的铁皮饭盒,里面装着午餐,中午放学的时候吃。其他孩子会在课间休息时把他们带来的食物狼吞虎咽地吃个精光,后来他们就只好饿肚子了——但西莱斯特不是这样。她撕掉三明治的硬皮,只吃中间软的部分。她总是有一只煮熟了的酿鸡蛋,把它捧在手里,用大拇指压着蛋黄,把指印留在了上面。

接下来有一个名叫巴克的小男孩。他是个大块头,脸上长着粉刺。八点半列队行军时她站在他旁边,他身上的味道很难闻——好像他的裤子需要晾晒晾晒。有一次,巴克一头撞向校长,被勒令停学。接下来还有一个在火鸡抽彩活动上卖奖票的女士。教她七年级的阿格林小姐。电影上的卡洛尔·隆巴德。他们所有人。

但辛格先生有所不同。她对他的感觉是慢慢产生的。她回想不起来是如何发生的。其他人都普普通通,但辛格先生不是这样。他按响门铃询问租房的第一天,她便紧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她打开门,把他递给她的卡片看了一遍。然后,她喊来妈妈,自己回到厨房里,把见到他的事告诉了波西娅和巴布尔。她跟在他和妈妈的身后,上了楼梯,看到他戳了戳床上的垫子,卷起窗帘,看它是不是好的。他搬进来的那天,她坐在前廊的栏杆上,看着他走出那辆廉价出租车,手里拎着他的手提箱和象棋盘。后来,她听到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想象着他的样子。其余的感觉是逐渐出现的。因此到现在,他们之间有了这样一种秘密的感觉。她对他说过的话比从前跟任何人说过的话都要多。如果他能说话的话,他肯定会告诉她很多事情。就好像他是一个伟大的教师,仅仅因为他是个哑巴才没有去教书。夜里躺在床上,她设想着自己如何成了孤儿,跟辛格先生生活在一起——只有他们两个人,住在外国的一幢房子里,那里冬天会下雪。或许是在一个瑞士小镇上,周围是高高的冰川和苍莽的群山。那里所有房子的顶部都是岩石,屋顶又陡又尖。或者在法国,那里的人们把面包从店里扛回家,包都不包。或者在挪威,紧挨着冬日灰蒙蒙的大海。